附录四 抗战一年之前因与后果(第4/5页)
青年!你们多么幸运。所以我个人决心把我的大女孩好好地住在香港念书,特别叫她丢了书本到内地来过些逃难的生活。我还觉得这个无上大学的讲习班,比香港的皇后大学高上几百倍。与此相平行的,就是腹地大民众,可以说,世界上最落后的民众,如今都受了最新式文明的洗礼。我们到外国考察,费了很多的金钱,讨了很大的情面,才看得到一回飞机操练同防空演习。如今几千万民众,都自身冒了生命的危险,经验着,学习着。单就这一点看,如今土货就比洋货价格高些。因为洋货无论怎样地用功,都是拟想的;而土货却是实实在在的经验。我想此后的国民市民不能随便让人家造琉璃瓦的洋房做目标吧!重工业的老班们,再不敢贪小便宜,将他的工厂竞争得拥在一起吧!我敢断定,我要要求,我要明定法律,我们的非战斗员平民老幼,血肉淋漓、肢残骨散的惨痛,绝不是白白葬送就算完了。我们要每一个受过空袭的都市造一个纪念坟,以代替当年航空救国的广告。那不是吹牛,十年二十年后,英美的都市建设家、航空专门家,必定要到中国来留学、来就教。这不过就空袭一端而言,其实这几千年在朴素的生活下留存的元气,率然地受了最新文明的刺激,心灵与官能间必有一种大变化。而这种变化的将来发达到如何地位,凭我现在的智识还不能判断。不过,照已往的历史来看,总是急激地向着光明方向走,是无可疑义的。
诸葛亮已经用不着苦心孤诣,阿斗也不是二十年前的阿斗了,所以我们要确信:社会上已经有了公平的判断,只叫我们自己努力,没有不成功的。忠而见疑、信而被谤的冤枉事,将来会一件一件减少,以至于无。就是汉奸的儿孙,也要向成仁诸公的忠魂碑叩头。我们民族主人翁的资格,条件已经具备好了。现在正在筹备大典,不久就可以正式即位,大赦天下。中华民国万岁!
(三)余意
谈过去,可以证诸事实;事实为人人所共见,故使人了解易。谈将来,只能求诸想象力,想象力为一人所独创,故与人共证难。况且能了解过去,不过是一种说明,一种学问,不能激动成为行为,而有避于实际者少,所谓历史之所教训于人者,即人类不受历史之教训是也。能印证未来,则可以使现在的行为得一种标准,而为将来之成功更得一层保障。故实际上印证未来之要,甚于过去,但是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又是社会最容易犯的错误。
我于民国十一年(1922年)就下一敌情总判断(见裁兵计划书),德国此次战败之原因,自兵略言,即是目的不明了,理由不简单;自宣战的理由言之,是攻俄;自军事之动作言,则攻法;自最后之目的言,则对英,失败之大原因即完全因为侵略主战。野心家视此土既肥,彼岛更美,南进北进,名曰双管齐下,实是宗旨游移,而其可怜之人民只有一命,则结果必至于革命而后已。
(四)日本的军事后辈们!你们一辈子研究军事学问,锻炼军事精神,连“宗旨游移”四个字的大毛病还不能了解,靠一点不完全的从欧洲俄来的小技术,混充东方主人翁?回回头吧!我是千万分的好意呵!至于述中国国防之方针:我国家根本之组织不根据于贵族帝王,而根据于人民,我国民军事之天才,不发展于侵略霸占,而发展于自卫,故吾今者为不得已乃创左[3]之宣言。
我国民当以全体互助之精神,保卫我祖宗遗传下之疆土。是土也,我衣于此,我食于是,我居于是,我祖宗之坟墓在焉,妻子之田园在焉。苟欲夺此土者,则是夺我生命也,则牺牲其生命与之宣战。
是义也,根据历史,根据世界潮流。国民听之!呜呼,互助!互助!(莫或改之,若或改之,所当惩前,所当惩后)
但是我不是仙人,破课未必课课皆整,用十几年前的老话,来证明我现在悬测之不谬,恐怕尚不足以起大家之信心,我只好用现实,再用一年来亲身所经之事实证明之。就是说,许多人带了近视眼镜,我不能把他眼镜去掉,带他到野外,他还是看不见草色,只好拉几根黄芽送到他面前去。
自我去国中间才一年,而青年进步之可惊,乃出意外,约而言之,乃有三点:第一,观察深刻了。西安事变前十日我才从欧洲回来,到香港到上海就有许多记者来,问长问短,我是好说话的,但是他们笔记下来的东西,我明天报上看见,总觉有许多不透彻。可是今年,不然了;他们听我的话,同时又注意我的态度,摇蒲扇立起来讲演,也记载下了,说话停顿一下,眼光注视一下,他们也注意到了。最奇怪我在南洋,遇见一位于武汉大学住过一年的学生,他的笔记上说:“遇见这个青年的老头子,陪他游公园,同他谈话结果是,总觉得中国是有办法的。我问他看见《国防论》没有?他说没有,我更觉惊奇。总之,这一种由局部而注意到全体,由表面而感觉到内心,照平常,总不能那么快,那么自然。”
第二,感情深厚了。这于最近文学作品中到处可以看见,如《战地与秋收》里向着稻田说:“……快快成熟起来吧!让一粒一粒谷子填实我们前方战士的肚皮,增强他们杀敌的精力!……禁不住幻想把两臂张成天罗地网一样,护卫起今年这些绿油油的新稻,不再叫那些野兽掠劫去!……”要不是真正有深厚的情绪,绝写不出那种文字来。而最近有人从上海来,谈及敌人南京兽行,多数人闻之发指,我独说:“敌人军纪如此腐败,吾辈当自信战胜之确实有把握。”而述者太息之,此厌战思想之反映也。呜呼,怒者勇也;喜者知也;哀者仁也。彼上失其道,民散久矣。我如得其情,则哀矜勿喜!你看一件事,可以由怒而喜,由喜而哀,这一场谈话中,感情之从浅而深,从薄到厚的程度如何?
第三,态度严肃了。我在三民主义青年团中央团部座谈席上,最先是一位青年女同志直接痛快地问:“武汉保得住吗?万一武汉失了又怎么样?”最后又有一位青年女同志问中国经济力到底如何支持,前方发给兵士的五元一元的法币,兵士们没法兑零,乡下人一担东西绝不能值一张法币,所以没法找,因此军民生出大大的摩擦。他们这种率直的态度,都确是令人感动,因为他们现在是实际生活,不是旁观的批评家了。
综上三点,可见理想与实际,一旦接触,就能发生异彩。不过我还有两点要求着将来的中国主人翁:第一是应当向伟大的方向走去,我觉得在一年来的新文学中,最出色的是空军文学。当然从前在亭子间里,现在在天空中,居移气养移体,吐属自是不同,而空军的环境可以说事事都是新奇,都是可以惊异的,所以激荡出来的文字比人家不一样。不过在我的直觉上似乎灵敏面多,空阔的方面少,我还希望将八千尺高空上的灵性再用加速度地发展。韦尔斯的世界国是发生在天空里的。法国一位空军将官告诉我:“空军官长的胸襟是阔大的,不是偏狭的,所以最适于国际用。”我希望空军的勇士们,多给予我们国民以伟大包容的气象,把我们固有的界限、摩擦等习气扫除了。林白先生到了欧洲,就哈哈大笑地说:“你们欧洲人哪里配打仗,不是三分钟就完了吗?你看它多么气概!上帝安排得顶巧妙,越是偏狭的国家主战派——即法西斯纳粹们——它的武力却是立足在富有世界性的空军上!这个安排将来又会开一朵奇花。”我们应当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