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阿房宫赋尾声之小李杜的恩怨情仇(下)(第3/5页)
他开口,话里不由得带出几l分自嘲:“文章憎命达,竟似是我等逃不开的劫难。”
北宋。
宋祁感慨万分:“诗蕴藏于天地,有才者方能得之。然上天吝也,才人取之无限,则辄穷踬其命,诗能穷人,李义山便是如此啊!”
自古及今,为诗者何人不是长在困乏?
另一边。
欧阳修也颇有些动容。楚棠念的诗他当然读过,是唐人崔珏的《哭李商隐》,他不由得吟起后面句子:
“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李义山一生落魄,先时所作俪偶长短,繁缛过之,后情思动荡,发为诗歌,深婉密丽,章法谨严,颇得老杜遗风。诗之一道,穷而后工,可谓深然。”
“词章与命达,总难两全。”梅尧臣低叹,为前贤,亦为自己。
切情的诗章总是动人,白居易也为这个未来的朋友哀伤一回:“夹乎两党之间,稍有不慎便是动辄得咎,李商隐至纯之人,完全不做此想,又如何不困乏郁郁?”
“情之一字,动人也误人,所幸尚有爱妻作伴,聊慰哀感。”
能毫不思量党派立场,决意迎娶,李商隐想必爱极那位王氏女,只盼鹣鲽之情,可以抚慰他心中的仕途不平之痛。
【值得欣喜的是,李商隐和妻子的感情非常好。他生活落魄,王氏从来任劳任怨,为他操持家里,在他失意时给予他支持与安慰,红颜解语,她是他的港湾。】
【但或许是恩爱两不疑,最惹天妒,王氏病重,最终一命呜呼,李商隐又只剩一个人。】
晚唐。
李商隐不可置信地抓住了妻子的手,两眼满是凄惶:“娘子,你……”
他说不下去,倒是视线先模糊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只是未到伤心处。
王晏媄也不曾料到会闻此惊雷,有些无措地看向丈夫,一双眼怔怔落下泪来:“夫君,不曾想,我竟不能长伴你身侧。”
李商隐双手愈发用力抓住妻子的手,仿佛怕人消失了似的。他还未从至亲去世、仕途蹭蹬的打击中回过神来,竟又得知了妻子早逝的消息,他这一生到底还有多少哀苦?
李商隐红了眼眶,他想起楚棠说的那句“恩爱两不疑,最惹天妒”,心里不可抑制地生出几l分怨怼:
“党派之争我不在乎,仕途我亦可以不在乎,我本意,是愿与娘子长长久久。上天何以对我如此残忍,连这一点微末之求都不能满足?!”
他神情激动,王氏也着流泪,一边哭着,一边终于将心中盘桓的话问了出来:“夫君可有后悔……娶我?”
“娘子?!”李商隐错愕。
王氏温柔一笑:“夫君本有大好前途,因与我结亲,见弃于两党,甚至背上背主小人之名,落魄一生,仕途不能寸进,夫君你……可有后悔?”
“夫人何出此言?!”
李商隐双手往上扣住她的肩,一双眼紧紧盯着她含泪的眸子,认真道:“我少而孤弱,与母亲弟妹相依为命,少时辛酸自不待言。娘子爱我信我,与我结縭百年,我已喜不自胜。能娶所爱为妻是我的福分,又何来后悔一说?”
王氏仍是难过:“可是我害了你……”
“娘子!”
李商隐打断她的话,“我与你两情相悦,是我决意娶你,怎么能说是你害了我?况你我情真,与党派何干?我为真情娶你,亦一日不曾忘却老师恩德,为何世人不能相容?
小人总将腐鼠一般的小利看作美味,反对鹓雏百般猜忌,夫人岂能信了他们的话?娶你为妻是我之幸,我从不后悔。”
他说得恳切而情真,一双眼里不减半分虚假,王氏扑进他的怀里痛哭流涕。
天意为何,如此薄待于他们?
中唐。
刚刚说幸有良人作伴的元稹一阵无言,他想起水镜也曾透露后来的自己亦遭丧妻之痛,此时竟也一同哀伤起来:“天妒有情,复又何言?”
酒楼里,连杜牧都不禁有些不忍。
盛唐。
杜甫沉闷地饮了一口酒,不再说话。
未央宫。
几l次三番觉得李商隐有些缺心眼的刘彻也觉得有些惨了:“这李商隐的一生也太波折了些。”
命苦如斯,当真是,天意弄人。
许多人都失了言语,他们先时或觉得李商隐太过幼稚拎不清,或觉得他为一个女子放弃前途太过不值,可当仕途成空、兼济无望,那么有至爱之人相伴在侧也是好的,哪知道上天连这点安慰都不给他!
【命运对他不曾厚待,其实试想一下,李商隐当真不明白吗?他选择了爱情,便是选择葬送自己的前程,但他不愿错过这样一段感情,至真至情的诗人,还是选择了一个情字。
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想要与那人相守,非关党派非关利益,这又有什么错呢?他的一生写满了不可言说,或许也正因如此,他的诗里是一个个《无题》】
楚棠在课件上放了李商隐极具代表性的无题诗,那一行行深情绵邈、绮丽精工的句子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他们尚不及细读细品,水镜上的内容已然变换。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首诗其实也是无题,不过是取首联前两字而为“锦瑟”,这是李商隐一生中最后的一首诗。它惝恍迷离,使人不知其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诗中无处遁形的哀婉怅然。
“庄生晓梦迷蝴蝶”,“蓝田日暖玉生烟”。烟是虚幻,梦也是虚幻,他这一生是烟还是梦呢?】
一首《锦瑟》脍炙人口了上千年,此时出现在水镜上仍能引起诸时空的轰动。
三国。
曹植忍不住将这首诗吟了一遍又一遍:“词意深婉,不知所托何旨,然句句竟好似从心底流出,此等笔力,当真不愧‘小李杜’之称!”
一旁的曹丕深感赞同,他本工七言,又多感多思,这首《锦瑟》迷离深致,简直是写到了他的心里!不由得便道:
“锦瑟无端五十弦,‘无端’二字颇有怨怪之心,一弦一柱已让人有思怀之心,弦柱如此之多,便似伤怀一层深似一层,怅惘之情,起句已至极矣!”
南北朝。
庾信反复默念,齐梁诗文素喜婉媚,他不是没从水镜里看过缠绵绮词,唐人笔力之深他素知晓,甚至多有模仿,可是他没有见过李商隐这样的词。
它是华美的,锦瑟华年、庄生晓梦、沧海月明、暖玉生烟,巧丽的辞藻与精致的意象营筑成最美妙的诗境;它也是多情的,年华之思、春心杜鹃、此情可待、惘然追忆。
他读不出李商隐诗中三味,这觉它比齐梁两代自己读过的所有诗都要风流摇荡、摄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