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第3/5页)

裴玄素大致整理好了梵州鹰扬卫的事情之后,他还有一件差事。命冯维略做收拾桌子,他起身披上绒面披风,冒着霏霏细雨,撩起帐帘快步来到明太子行辕。

明太子行辕一层一层又一层,守卫监察异常森严。裴玄素离得远远,就望见持剑站岗的女卫和在多层守卫中穿梭巡视的金黄、玉白二色衣饰的女官们。

他巡睃片刻,可惜今晚没有见到沈星。

她当值,两人没法说话,但这么望一眼也挺好的。

裴玄素肃容,冷着脸快步进了守卫圈。地面太湿了,明太子身体弱,而皇太子的车驾很大分两层像个小屋子,索性没有扎营帐,直接以明黄朱红的皇太子车驾当起卧之地。

神熙女帝的严令之下,明太子和个犯人差不了太多。车驾之外,先是东西提辖司,再是寇氏的北衙禁军,然后是羽林卫窦世安的亲信卫军,之后还有监察司女卫的一层。

再外面,还有颜征领的骁果营禁卫军。

前前后后,光是这个核心监控圈子,就宽达半里地,再东边就是五千护军和梵州鹰扬卫的原将领府兵。

除此之外,还有监察司女官活岗,一队队在整个监视圈一层层里里外外巡睃的。

谁也不能见明太子,明太子也不能见谁,只言片纸都不能往外传递,连喝的每一口水,都要经过每一层监视衙部派出的人的共同检视,确定没有问题。

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表面看着威仪赫赫天家气象,实际也是,但苍蝇都飞不进去。

赵关山已经在等着裴玄素了,一见他来,赵关山接过身后宦卫撑的伞,和裴玄素并肩往太子行辕车驾行去。

两人招来梁彻张韶年吴敬梓等两司太监头子仔细询问一番,连明太子今天吃了几两饭,多少菜,出了几次恭?都一一询问仔细。

问罢,赵关山和裴玄素快步行至皇太子车驾前,赵关山冷脸叱道:“进去禀报,赵关山裴玄素前来给太子殿下问安!”

赵关山一反先前行宫接人的毕恭毕敬,声音尖利,疾言厉色,一副剑拔弩张的监视者冷戾姿态。

赵关山平时不是这样的,他有个外号叫“笑面虎”。

但出京第一天,他第一次给明太子“问安”,他这么做完之后,教裴玄素,“我和你必须这样做,东西提辖司亦如此。”

作为被重新接出的皇子,神熙女帝亲生子,赵关山是恭敬的。

但顷刻角色立场变换,神熙女帝高度警戒明太子之际,作为神熙女帝手上负责监视的两把尖刀,并且刀锋还对准明太子亮着的,他们的态度必须比神熙女帝更狠厉!

赵关山绝对不能对明太子继续恭敬!他和裴玄素,包括两人麾下的东西提辖司及宦营,必须贯彻神熙女帝的意志,以神熙女帝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

一旦流露出违背神熙女帝意志对明太子继续恭敬,嫌隙必生,多来两次就该下台一鞠躬了。

他们这种人,这个位置上的人,这么下台只有死路一条。

——每日三次给明太子“问安”,也是神熙女帝的旨意。

当然,赵关山没有擅闯,而是等待明太子的人通报。

这些跟随了明太子不少年头的老人,是神熙三年东宫巨变明太子被废黜皇太子位之时,二十岁的明太子闯进懿阳宫御书房,以割腕为代价最后才保下来的一小撮身边人。

当时是真割!狠狠一刀,明太子疯了似的泪流满面,要不是蒋绍池刚好在,及时抄起手边的笏板疾射打偏了明太子的刀锋,他就真的割断腕脉了。

饶是如此,也在其左上臂留下一条深可见骨足足半尺长的深深伤口,血流如注。

神熙女帝这才松了口,留下他身边这一撮伺候的人,跟着他一起去宾州。

赵关山知道这件旧事,所以他没有闯进去,也私下叮嘱过裴玄素和陈英顺他们,没发现异常的话,绝对不能动明太子贴身伺候的这些十来二十个人。

……

明太子的车驾边上,扎了一圈三角帐篷,是明太子人轮值休息的地方。

今天守门的是个老太监,估计从前也是经历过了,对神熙女帝骤变的态度适应得很快,转头钻进车厢禀报。

不多时,明太子冷冷的声音:“进来。”

赵关山一个箭步,一把抄起厚厚的锦帐车帘,把半开的车厢门推开。

二月的天,赵关山裴玄素连沈星等女官都换了春装和薄绒面斗篷了,銮驾车厢内仍烧着炭盆,一阵热气扑面,明太自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斜躺在卧榻上,面庞咳嗽得有些潮红。

明太子近日有些风寒咳嗽,赵关山带了御医来,抬头示意,御医背着药箱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太子殿下,请。”

这双方剑拔弩张疾言威迫的气氛和态势,但他小小御医,哪一边都不敢得罪。

御医给明太子诊脉的时候。

赵关山一个箭步撩起内车厢的门帘,迳自进去检视一番。

裴玄素也扫视了车厢内左右。

今晚的差事才算完成。

之后,赵关山裴玄素便说了告退,转身出去了。

锦帐车帘撩起放下,在晃动,郑安上前把车厢门关上了,明太子剑拔弩张的冰冷姿态这才收敛了。

他面无表情接过湿帕,把左边脸胭脂涂抹的潮红给抹了去。

一半脸泛红,一边脸惨白,看起来异常渗人。

明太子想起神熙女帝,他冷冷讥诮笑了一声,把铜镜扔在几案上。

……

梵州有大片大片的盐碱地,但幸运的是,当年来整土的那个确实是能人,这些年建渠分隔,又不断用石膏土中和,开渠排水,抑制住了盐碱区域的蔓延。

梵州鹰扬卫不是处于盐碱区之内,是位处分隔渠外再往西七八里外的位置。

这边的七八里永业田,还是勉强算保住了的,种庄稼长得不好,但今年没人耕种,春雨一浇,却长出一大丛一大丛顽强的野草,比人的腰还高,连成片,让人无奈又叹息。

这边梵州鹰扬卫多年努力,北郊引进了很多的耐盐的树木,旱柳、桑树、怪柳、皂荚树和白榆等等,冬天落尽了黄叶,早春才刚冒出些苞芽和嫩叶,还有点光秃,但也初显葳蕤。

“噗噗噗”一阵白鸽振翅的声音落下。

自桑柳白榆林的深处,落下一只信鸽,信筒抽出,很快送到护军中一个橘子皮脸的将军手中。

这人是明太子的人。

明太子失联期间,正是他负责打点大小事务,这信鸽传的正是孙传廷那边的北方消息。

——孙传廷辗转北地,去了多处谢家各城的宅子,眼见已经到了最后几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