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血染的荆棘冠(第3/5页)

夏威夷就在远方。

他上次去夏威夷的时候,还是因为组织的任务——那位先生单独安排的任务,伏特加也没能跟去。从下飞机开始,他就处在那位先生的监视中,所以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没有半点在沙滩与海浪间驻足的想法。

这次跟以前不一样。

他是去赴约的,跟老朋友的约定。虽然带着一群小尾巴——烦人的小孩,没分寸的小女孩,很会生气的小女孩,以及坚持叫他同学的小孩,还有一直跟着他的伏特加。

黑泽阵不自觉地笑了声。

他拿出手机,在飞机即将驶出信号区的时候给老朋友发了条消息。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我今晚到。还赶得上你的演出。

日本东京已经是7月17日,但夏威夷还在7月16日,他们甚至能早到一天。

From Crow(备注:乌鸦):

-最近名声大噪的“维兰德先生”专程来看我的演出,还真是荣幸之至。

-没带其他人一起?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带了。

-准确来说……这次是家庭旅行。[照片.jpg]

照片里是机舱内明亮宽敞的空间,有趴在行李箱上闷闷不乐的科学家,正在看网球杂志被拍到的黑发初中少年,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的青年,还有打开提前下载的电视剧在看、注意到拍照特地向镜头挥手的年轻女性,以及桌子上的一瓶伏特加和镜头边缘垂落的一缕银发。

黑泽阵想了想,又往桌子上摆了三瓶威士忌,重新拍了一张照片,补充说:还有几个在上班,没来。

展开的机翼穿过云层,钢铁铸造的白鸟掀起气流将城市遥遥抛在身下,天与海的交界线上,一轮曜日正从东方缓缓升起,将昏暗的天地照亮成白昼。他们正向着太阳的方向飞去,并与其擦肩而过,从今日到昨日,重写一段曾经错失的故事。

机舱里渐渐变得安静,几个年轻人陆陆续续睡着了,只有发动机恒定的噪声成为这片不尽云海间的背景乐。

伏特加正在看这片少有人能长久注视的风景。

银发从地面飘过,穿着靴子的脚无声踩在地毯上,黑泽阵坐在了他旁边,就像以前伏特加开着那辆车,而他也只是坐在那里,偶尔瞥一眼城市的夜景。

“大哥。”

“你不是说那边让你回国吗?”

黑泽阵记得伏特加上次的说法,伏特加的老东家——虽然换了个主事人,但依旧给了他相当不错的待遇,甚至准备好了一系列的退休补偿。

不过落实这些显然需要伏特加回莫斯科办理手续,以及清算组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黑泽阵一直在等伏特加跟他说要走,他也会送伏特加离开。当伏特加再回来的时候,他依然会习以为常地从车窗往外看熟悉或陌生的风景。

伏特加咧嘴笑起来:“我回去能得到什么?金钱、赞美,还是荣誉?”

他看着远方,特别畅快地说:“该给我荣誉的人不是他们,属于我的勋章我已经自己拿到了。”

他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他活到了现在,目睹了那个组织的结束,与无数人一起拉下了上一个时代的大幕。他始终没有愧对当年亲长对他的期待。

他是旧时代的幽灵,是残损的枝叶,是追逐过去的影子,但那影子是帕维尔,现在的他是“伏特加”。

伏特加忽然转过头,问:“我会一直追随大哥,大哥不会养不起我吧?”

从那双钢铁般的灰蓝色眼睛里,黑泽阵没看到半分灰暗的色彩。

他很少看到这双眼睛,即使这双眼睛给他的印象一直很深刻。黑泽阵转过头,慢吞吞地说:“你这种水平的飞行员,说不定我还真养不起。”

开玩笑的,A.U.R.O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也不缺无家可归的人。

伏特加大笑起来。

他说起二十年前的往事,说他在莫斯科受训的时候,本来就是要当飞行员的,他还精通各种载具的驾驶技巧,但那天他喝伏特加上头跟人打架,暂时被处分,政委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参与一项绝密的行动,他酒还没醒就答应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彻底跟自己过去的理想说再见了——他当上了间谍,卧底进某个国际组织,后来他才知道最根本的原因是被他打进医院的家伙就是原本要来卧底的人……伏特加出国的时候,那人都还在医院里呢。当然,伏特加从不后悔把那个混蛋打了一顿的事。

原本他的人生只是在某个时间忽然换了条岔路,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可就在他加入那个组织没多久后,一场噩梦般的消息就从北方传来。

老旧的收音机发出沙沙的声响,断断续续的信号里是是旗帜落下的宣告。一场沉沉压来的大雪,将那年的圣诞节彻底遮盖成银白的废墟。

联络人最后一次跟他联系是在两个月前,那之后也杳无音讯,被彻底抛弃、或者说他们的她被抛弃的事实让他浑浑噩噩地度过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想过很多,也尝试了很多,可最后他发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最后的任务,哪怕需要他汇报任务的上级早已不复存在。

或许到那个时候,也没人愿意倾听他的喜悦,但他总要完成任务,总要活到那个时候再说。或许他能重新看到彼方的黎明呢?

历史从不给人期待。

他的故国四分五裂,他的黑夜不见尽头,他在无人相助的世界里蜗行,最后的最后,他自己也到了面临死局的时候。

他会死。

他最终什么都没能完成,但这也是他早就预料到了——积累百年的组织,岂是他自己就能扳倒的?即使他清楚在这个组织里还有其他卧底,可他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去找他们。

只要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因为他只有自己。

而那天,在他要死、却拼死也拉上某个人垫背的时候,那扇门被打开了。

有个银发的年轻男人就站在门口,对着他看了一会儿,从那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里,他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情绪,却无从解析。

他知道那是谁,组织的杀手、死神,乌丸的左右手与爪牙,从出现开始就拥有了代号的人,琴酒。

即使没见过琴酒,只要在组织混了些年头的人,就多半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他冷厉、果断,有一头很长的银发,永远穿黑色的风衣,会毫不犹豫地杀死任何可能是叛徒的组织成员。最关键的是,琴酒完全没有自己的意志,只是BOSS的刀,BOSS让他做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伏特加觉得不是那样,至少在那短暂的对话与对视里,他察觉到了一点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