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芸青站在江奉容身侧, 着急得已经是要落下眼泪来。
江奉容心中亦是惊惧不已。
纵然她也曾遭人算计过,可却不曾面对过如此直接的险境。
再如何也不过是个方才十五六的少女,遇上这种事, 自然是怕的。
可她心下亦是明白,越是这种时候, 她偏偏需得更加冷静。
否则, 她恐怕会因此而坠落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抬眸看向眼前男子,几息之间,竟是朝他弯了弯唇,那男子显然不曾遇上过这样的事, 一时也是不由愣住。
江奉容却笑道:“先生方才如此说, 可是真话?”
她此时说完与方才全然不同,语气中竟是带了几分娇媚之态。
这让那男子越发心动, 只是他虽饮了酒,可脑子却依旧极为清醒, 知晓如同江奉容这般的女子, 是万万瞧不上他的,于是道:“自然是真话,只是……难道小姐愿意与我一同归家不成?”
江奉容往前走了两步,与那男子余下不过两寸之远时,才开口道:“倘若是真心话,那我与你归家倒也并无不可, 我无父无母,一介孤女,家产也尽数被叔伯侵占了去, 如今他们还要将我许给一年过半百的老爷做妾,我是万万不肯的, 只是……只是叔伯掌家,绝不会放过了我……”
其实这不过是江奉容偶然从一话本中瞧见的情节,彼时还为那女子所遭遇之事甚为惋惜,却不想这一番说辞是在此处派上了用处。
江奉容声音凄婉,话语之间更是动人心肠,她从前虽不做此姿态,但若有心表演,竟也不算太难。
那男子见此,已经是对江奉容所言信了八分。
左右不过是个柔弱女子,依他所想,即便她所言尽数是谎话,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于是面露怜惜道:“不曾想小姐这般美人,竟有如此遭遇,你那叔伯实在太不做人!”
这男子一副义愤填膺之态,瞧着竟当真有几分像那正义之士了。
江奉容逼出两滴眼泪,一咬牙竟是扑入那男子怀中,道:“如今,便也只能求先生救一救我。”
那男子原本便已被她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勾得心痒,此时见她竟已主动入怀,女儿家的香气扑面而来,令他身子已是软了半截,伸手正欲揽住她的腰身,可心口处却猛然传来剧烈痛感。
他低头一看,怀中那女子哪里还有半分梨花带雨的柔弱姿态,她眼神锋利宛如刀刃,即便是眼角还残余未干的泪珠也全然瞧不出畏惧来。
而她手中紧握着的那根簪子已经没入他的身体,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她白皙的手染得通红,也濡湿了她胸口的衣衫。
怒火以极快的速度侵占了他的大脑,他用力拽住想借机逃脱的江奉容,怒骂道:“贱人!”
他虽已受了伤,可到底是成年男子的气力,江奉容想要从他手中挣脱,绝非是那样容易的事。
可眼下已是生死存亡之际,江奉容显然已经没有多少思考的时间,于是她挣扎之下,又竭力将那簪子往那男子胸口送了几分,同时拔高声音喊道:“芸青,快过来帮忙!”
此时变故太多,芸青虽是一直站在江奉容身侧的,但却依旧是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直至听到江奉容开口唤她才算回过神来,慌忙前去想帮着掰开那男子的手。
那男子因着刺入胸口的发簪又深入了几分,疼痛感剧烈袭来,心绪也越发暴躁,他一手下意识想护住自己胸口处的伤势,另一手却已经是摸向了腰间短刀。
而此时,他自然也就无法再空出手来拽住江奉容,借着这个空隙,江奉容慌忙拉着芸青想要逃离。
但也正在这时,那男子抽出了腰间的短刀,竭力往江奉容身上刺去。
此时的他早已红了眼,心中所想自然是既然自己已经落得如此地步,那定不能让罪魁祸首好过,于是即便用尽所有气力,也要将江奉容杀了。
只是江奉容却也反应极快,眼见那刀锋临近,她急忙侧身想要避开,可是那短刀的锋芒依旧划伤了她的手臂,但江奉容显然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她仿佛全然觉察不出疼痛来,只顾拉着芸青沿着山路奔走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再也跑不动了,这才终于喘息着停下了脚步。
此时江奉容再转头往回望去,身后的山路蜿蜒着远去,早已听不到那男子的任何动静了。
她心下微松,但也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疼痛感从她手臂处蔓延,直至窜到四肢百骸,她脸色苍白了几分,冷汗布满了额头。
芸青瞧见她手臂上的伤口,虽然此时天色极为暗沉,但依旧能凭借余下的几分光亮瞧见这伤势如何骇人。
那男子砍向江奉容时用了十足的气力,而那柄短刀平日便是他用来割肉的物件,自然是锋利无比,如此即便江奉容及时避开,却也被那短刀划伤了手臂,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江奉容拿出手帕简单作了包扎,见芸青还想说些什么,反而先开口道:“眼看着就要下雨了,我们还是先赶着时间下山罢。”
听她如此说,芸青依旧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江奉容手臂的伤,担心道:“这伤势如此严重,您当真……”
“无碍。”江奉容认真道:“倘若被这场雨困于山中,恐怕会更糟。”
芸青只得点了头。
二人拖着疲累的身躯继续沿着山路往山脚方向赶去。
等天边的暗沉终于化作漫无边际的雨水混着雷声砸下来之时,江奉容与芸青也正好走完最后一段山路。
但即便到了山脚,此处距离江府依旧有一段不近的距离。
只依靠着一双脚是万万不可能走回去的。
更何况此时江奉容的情况实在不好。
来势凶猛的雨水仿佛冲破了堤坝的洪水一般倾泻而来,只是几个呼吸间,就已经将她那件不算厚实的春衫淋湿得彻底。
雨水顺着她手臂处的口子灌入,将那处殷红的血迹晕开,仿佛开出了一朵朵靡丽的花朵。
其实倘若她不曾受伤,大约只会因着这场大雨感一场风寒,在家中休养个几日便也就好了,她的身体向来不算差。
只是她不仅受了伤,而且那伤势还并不轻。
如今在山路并不停歇地行走了两个时辰有余,又遇上此番大雨,自然是脚步越发不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