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而马车中的江奉容却始终心事重重的模样。
她在思索如何应对接下来之事。
从芸青口中得知, 她从祭奠父亲母亲那日之后,又是已经足足过了一个日夜。
这一天的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却也不短。
倘若不能有说得过去的缘由作为解释,难免会惹人闲话。
好在江奉容并非寻常世家贵女, 江家之人亦是不会在意她的事。
至于她的声誉, 自然也不会太过看重。
如此,想来只需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由头,此时便也能就此过去了。
至于谢行玉那边,江奉容思忖片刻, 到底还是开口道:“芸青, 我们这两日之事,无论是遇上贼人还是来过东宫, 都不要与谢朝提及。”
芸青愣住,“可若是这般, 这两日, 该当如何解释?”
“就说……”江奉容迟疑道:“就说我们下了山之后遇上大雨,于是便就近寻了一处客栈对付了一夜。”
芸青虽然应下,可显然还有几分不解,“谢将军那日之事,确实是做得有些过了,但咱们也不至于骗他吧。”
在芸青看来, 不论是那日在山林之中遇上了贼人,还是在东宫待了一天一夜,都不算是值得隐瞒谢行玉之事。
可对于这些事, 江奉容心中却有另一番考量。
她道:“谢朝自是值得相信之人,按理来说, 这一日所发生之事,我都应当与他坦诚相待,只是……这些事于一个尚不曾出嫁的女子而言,总不算好事,他若知晓,说不定会在心中留下根刺也未可知。”
江奉容在宫中那样多年,早已养成小心谨慎的性子,纵然与谢行玉感情再如何深厚,却也依旧会想给自己留些余地。
听完这一番话,芸青亦是明了江奉容心中所想,于是认真点了头,“小姐放心吧,这回的事儿我便都烂在肚子里,任凭是谁问起也不会告知的。”
芸青在江奉容身边待了那么多年,江奉容知晓她的性子,亦是信得过她的,所以笑着点了点头。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在江府门前停下。
江奉容与芸青才下了马车,便正好与急匆匆要出府去的江怀远遇上。
江怀远瞧见江奉容,愣了一瞬,而后几乎是拔腿便跑到了江奉容跟前,又惊又喜道:“你可算回来了,昨晚你去什么地方了,谢将军一直在找你,连我们江府都来了几回了!”
“我昨日不曾回来的消息已经传闻开了?”江奉容闻言皱眉。
江怀远立马摇了头,“那自然不曾,谢将军一心为你考虑,如何会那般行事。”
“他只派了他自个信得过的人暗中搜寻你的去处,而且还特意嘱咐了我们家的人,让我们不许将此事外传,担心此事影响了你的声誉,此事,连他母亲好似都是不知晓的呢!”
江奉容这才轻轻松了口气,“昨日踏青,将军遇上急事便先离开了,我与芸青见天色暗沉,担心遇上大雨,便先离开了,岂料依旧遇上昨日那场大雨,万般无奈之下,我们只要就近寻了一处客栈避雨,后见天色渐晚,雨势依旧凶猛,又不曾寻着合适的租马车所在,便索性在那客栈中歇了一夜。”
“原来如此。”江怀远自然不曾怀疑此事真假,连连点头道:“如此,我安排个人去江家传个消息,谢将军此时应当还不知你已平安回来,你若是没有旁的事,也去一趟景芳院……”
说到此处,他神色一顿,却又摇了头,“罢了,也不必特意去,你既回来,母亲那边应当也已经得到消息了。”
他这话虽然并不曾明言,可这其中意思,江奉容却是明白的。
周氏在意她的死活是因着她与谢家的那一桩婚事,她如今毕竟名义上是江家的义女,倘若是在江家出了事,不论如何都是会与他们江家扯上关系的。
如今只要知晓江奉容活着回来了便足够了,至于旁的,她应当是不在意的。
所以江奉容轻轻点了头,便转身进了江府。
而江怀远也盘算着亲自乘马车往谢府方向去了。
谢府书房。
谢行玉已经整整一夜没睡了。
稍显凌乱的衣衫,紧锁的眉间与乌青的眼下都在昭示着这一切。
谢夫人与谢嘉莹都是不知晓昨日江奉容不曾回来之事。
谢行玉特意隐瞒了她们二人。
可阿嫣却知晓了此事。
不因为别的,只因这事与她也算是有些关系。
昨日谢行玉将阿嫣送回谢府,又吩咐人请了大夫过来,原本想着等大夫到了便离开。
可不想阿嫣却在昏迷中拉住了他的手,还喃喃唤他:“阿朝,阿朝……”
他怔愣了片刻,才忽地想起来这个名字,是他被山匪算计,跌落悬崖被阿嫣救下之后为了隐瞒身份告知她的名字。
他与她说他是从上京过来的商人,途径此处,意外遇上山匪才会跌落悬崖,那时候阿嫣问他名字,他迟疑片刻,最终说出的名字便是谢朝。
彼时,他只一心想隐瞒身份,谢行玉这个名字或许在这边陲的小山村并不为人熟知,可若有心打听,想要知晓他的身份却不算太难。
可他不曾想到,那个女子听了他的名字之后,便一声声地唤他“阿朝”。
初时,他是不习惯的。
这样的称呼有些过分亲密了。
可他伤势极为严重,那时他带来秦川城的人又还不曾寻到此处来,他除却指着阿嫣之外,没有旁的选择。
所以他即便有些不自在,也始终不曾说过什么。
后来时日久了,听她唤“阿朝”,竟也没有从前那般排斥情绪,仿佛她理所当然就是应当这般唤他的。
谢行玉站立在阿嫣床榻边,思绪越飘越远。
他想,阿嫣是从什么时候起不再如此唤他的?
是了,从他言明身份开始,阿嫣便再不曾这般唤他,也不再似从前落落大方,而总是怯生生的模样,更是只唤他“将军”。
如今她昏睡不醒之时,口中喃喃唤的,却依旧是那个他随口说出的名字。
他心下一阵酸涩,原本要离开的脚步亦是无法再挪动分毫。
他到底是留了下来。
坐在阿嫣床榻边的那一个时辰里,他的心绪并不安定。
明明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曾逾矩,阿嫣的身子不好,他只是先将人带回来歇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