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虚实(七)(第2/3页)

哗哗几声,数百官兵齐刷刷地入座就位,拿起筷子,哗啦哗啦地扒起饭来。

王厚、秦琬一众却是毫无声息,时间在他们这里如同静止了一般。直到王厚冲秦琬笑笑,“练得好兵。”冻结的时间才仿佛重新开始流淌。

“太尉谬赞了。”秦琬谦虚了一句。

“不过吃饭都得排队?要排多久?”王厚回头看了看门外,还有很长的一队,差不多五六百号人在排着。

“一个指挥一刻钟。菜汤饭桶都先在桌上放好,带着碗筷排队进来,吃完就走。厨房里面有帮工的,用五分钟收拾好,摆好饭菜,然后下一个指挥进来。”

“这顺序呢?不能总一家先吃吧?”

王厚一边问着,一边被引到了角落里的一张空桌旁。

“末将麾下马、步、炮四个指挥,加上卫队、后勤,每月都要赛一场,赢的先吃,输的靠后。一二三四五这么排。”秦琬伸出手,“太尉请坐。”

“都坐吧。”王厚很爽快地坐下,看看桌上摆好的饭菜,与士兵们都一样,一大盆咸菜炖鱼干,一大盆带点油花的汤,一大桶饭放在桌子旁,大略还是白的,不是那种烂掉的黑米。

秦琬的卫兵过来帮忙盛饭,秦琬在旁介绍,“一桌坐一队,队正盛饭,最后才能盛给自己,免得多吃多占。”

“今天就不喝酒了。等到日后北上破虏,观兵临潢,再与诸位痛饮。”

入座的一群人,登时齐齐起身,大声应是。

“都坐,吃吧,就不客气了。”王厚说罢,拿起筷子拨了一大口,米很糙,但没有馊,没有烂,也没什么沙子稻壳,有足够的良心,再夹了一筷子菜,齁咸齁咸,不过天天操练流汗的士兵肯定喜欢,他看了看秦琬,“不错嘛……”

秦琬认真地道:“不敢不用心。”

秦琬的脸上,有着一对充满了野心的眼睛。有着不断向上的野心,方能克制自己的贪欲。尤其掌握着他们命运的宰相,是那种眼中揉不得沙子,会给人第二次机会却绝不会给第三次的人。

“好个不敢不用心。”王厚叹了一声,连扒了两口饭,问,“比赛什么?”

秦琬稍稍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每个月,五家都要比一通,枪法、炮击、格斗、队列,还有二十里负重行军,最后看综合成绩。”

“好折腾。”王厚听了就笑叹着,然后一声赞,“折腾得好!就该这么练。”

秦琬神采飞扬,“多谢太尉赞!”

“是你做得好。知道你在这边大练兵,不过还是亲眼看了才知道效果。”

“明天虽不是比赛的日子,但末将会安排好,让太尉看看那些小子平日里是如何用心的。”秦琬说完又呵呵笑,“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天天吃冷饭剩菜,谁干啊?”

王厚点头,“这话有理。路中的兵马,也该这么练。”

“太尉,回去后就移文各部?”随行中人听了,试探地问。

王厚看了看他,“保甲法里,但逢冬闲,每一大保,都要集中各保甲乡兵,进行训练教演。熙河路是最早开始让各保甲在冬训时比试高下的。后来推广到全国,不过坚持下来没多少。”他又看看左右,“你们知道为什么?”

虽然都知道答案,但左右所有人都聪明地摇了摇头,有人一拱手,“我等愚鲁,请太尉指教。”

“缺钱粮啊。”王厚叹了一口气,“养兵花钱,练兵更花钱。兵肚子就是没底的窟窿,上面吃下面拉,有多少能耗多少。一日一操,没钱谁玩得起?!”

王厚话越说越快,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他一指秦琬,“他秦含光能这么玩,那是因为朝廷把过去的兵裁了一批,转了一批,给这两三千新军,花了过去三五倍的钱粮。而且里面将校,还不能吃不能占,得把自己爪子放在该放的地方,这才能练出好兵来!”

“太尉!”几个陪同王厚出巡的定州将领听得面赤,“有太尉督促,定州路的兵肯定能练出来!”

王厚摇摇头,“自家知自家事,能像天门寨这么练,只有第一将,第六将算半个,其他几处能做到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被王厚如此称道,秦琬倒没有了之前的飞扬跳脱,“末将本是戴罪之身,非相公如何有今日,怎敢不尽心报之?”

秦琬只说宰相,不说朝廷,王厚心中暗暗一叹,却也并不在意。

一顿饭吃得很快,糙米咸菜,也没几人愿意多吃一碗。待王厚吃完,方才吃饭的指挥已经离开了,火头兵上来收拾了桌子,搬了热腾腾的新饭菜上来,在门口排队的那个指挥列队进门,犹如树枝分叉,一队一队地来到固定的桌旁,整个过程如顺流而下,看不到半点窒碍。

“换个地方喝茶。”王厚清了清喉咙,还是盐吃多了。

依从王厚的吩咐,一行人换了一个地方,知寨衙后的舆图室中。

室内正中央摆着五尺见方的沙盘,一面墙上挂着一大一小两幅地图,离门稍远的两面墙,是两个大号书架,上面林林总总摆放了十几个舆图卷轴,以及大量书册。

十几二十人挤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舆图室,立刻就显得狭窄起来。

墙上的地图,大的是宋辽边境,小的是安肃军,都有着比例尺和图标,上面的标志,能看到所有已经查明的驻军和军事设施。

房间中央的沙盘,则是更近处的图示。

一南一北两座城,南面是天门寨,北面写着天雄城,两城中央,是连绵的房屋,一座座只有指头大,有街有巷,很是精致。两座大城附近,都还有几个小寨,将大城保护在中央。

如果仔细对比,除了内部建筑物的细节上,两座城寨的城池结构几乎是一模一样,包括炮垒,包括城墙,包括附堡的布置,都是一样,仿佛是照着一张图建起来的一般。

应该是才做的,王厚瞥了秦琬一眼,这一位,知道自己任务在哪里。

低头看了国境对面的天雄城内外结构一阵,王厚忽然道,“武学那边在说,十倍以上的兵力围困,一个月以上的时间,付出三倍以上的伤亡,才有可能攻下辽国设在边境上的棱堡。秦都监,你怎么看?”

秦琬不屑:“一群书呆子,武措大,笔上谈兵。”

“是纸上谈兵。”王厚更正,斜着眼看秦琬,“装粗人装昏头了?”

“末将就是粗人啊。”秦琬笑着,眼神里透着精明干练。

“但玉昆相公信了那些‘书呆子、武措大’的话了,过一阵子,要开始轮调各地守将去上……”王厚皱起眉想了一下,“短期培训班。三班院的那一班人,已经被关进去了,不学出个成果,别想出来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