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大泽起龙蛇(第2/7页)

事件的谋划虽然复杂,其过程说起来却很简单,就是田中把他手下的几十个情报人员化装成中国工人,打死打伤了两个日莲宗和尚。

由于日本人居心叵测,事情最后越闹越大,理所当然由驻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接盘”,开始酝酿动武。

扬眉剑出鞘

 

眼见上海气氛紧张,谣言四起,蔡廷锴不得不放慢北上脚步,但这并没有动摇他原有的决心。

他让人代拟了自动解职通电,如果十天之内上海没有特别事故发生,他将以西南义勇军总指挥的身份,搭乘津浦车北上,到时军长这个乌纱帽也就不要了。

别人争军权,夺地盘,这些在蔡廷锴眼里却都无足轻重,皆可随手抛下。

很快,蔡廷锴通过报纸看到一则消息,上面列举了日本驻沪总领事向上海市政府提出的几条要求,每一个条款都非常苛刻,而最让他无法接受的,竟然是限十九路军于“1月27日前,从闸北的驻防地向后撤退三十公里”。

十九路军是中国的军队,什么时候轮到日本人来下“限令”了?气愤之余,蔡廷锴立即打电话给上海市市长吴铁城,问他是不是真有这么回事。

吴铁城答复说,有是有,不过你放心,政府不会让步的。

可是吴市长的话并不能完全作数,日本人逼得急,政府也吃不消了。

军政部部长何应钦亲自来找蔡廷锴,要十九路军撤退三十公里。

十九路军驻沪期间,军容风纪样样为人称道,且在自己国土之内,为什么要给日本人让步?

蔡廷锴悲愤之余,脱口而出:如果政府一定要十九路军撤,当然不能不遵从命令,但军队听命的是政府,不是敌方。

调我们离开吧,离开京沪,退是绝对不可能的!

御林军当然不能走,所以何部长也只能好言相劝,然后起身告退。

这番谈话对蔡廷锴的刺激非常大,整整一个晚上他都睡不好觉。

在蔡廷锴看来,政府实在太过软弱,当对方欺负到家门口的时候,不仅不能帮着撑腰,反过来还要劝你束手,这是什么世道。

尚未踏上北去的行程,如刀的现实却已将一颗心切得粉碎。

第二天,蔡廷锴把驻闸北的第七十八师师长区寿年叫来,告诉他,虽然还没有接到上级的正式命令,但作好准备吧,肯定是要撤了。

区寿年皱着眉头,苦着脸,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话:

算了,不做军人了,回去做农民种地好了,省得在这里丢脸。

这句话其实也正是蔡廷锴自己想说的。

是啊,数落了半天东北军,轮到自己的十九路军竟然也是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蔡廷锴只能找话安慰部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能屈能伸方是大丈夫。

军长师长一道去见总指挥,蒋光鼐听了,叹息无语,末了留下一句话:遵照政府命令就是。

蔡廷锴让区寿年“能屈能伸”,他自己却已打定主意。

一旦撤退令下,即动身前去东北,在那里找回我的尊严和荣誉。

1月26日,军政部的撤退命令下达,果然是后撤三十公里。

蔡廷锴感到既无奈又悲凉。他传令区寿年:明天撤退完毕,但在宪兵接防前,必须留一小部分在原地担任警戒,以免给日本人钻了空子。

蔡廷锴留的这个尾巴,为后面事件的发展埋下了玄机。

宪兵队来了,可是那“一小部分”却迟迟不肯挪地方,两边就僵在了那里。

尽管如此,大家也都知道,第十九路军这么做,跟撤退令一样,不过是表明一个姿态,最终他们还是要被迫把地方给让出来的。

蔡廷锴已经打点好行李,但这时一个意外情况的出现,让他完全打消了离沪的念头。

1月28日晚上九点,靠近虹口区的居民纷纷拖家带口逃了出来。

虹口区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驻地,无缘无故老百姓不会作出如此反常举动。

一问才知道,是他们听到了陆战队的集合号。

老百姓就住在附近,对陆战队的起居习惯自然十分熟悉,对方一旦有什么反常举动,马上就预知到大事可能不妙了。

不是已经答应后撤三十公里了吗?

岂止是后撤,日方提出的全部条件,南京政府一个不漏全答应了。

当天下午,吴铁城将书面答复正式送达对方。

你们的要求都已满足,这回该没话说了吧。

日本领事自然是没话说了,海军却不一样,上海特别陆战队司令官盐泽幸一少将甚至急得差点跳起来。

你们怎么可以全部答应我们的条件呢?不能答应啊,我们的要求是很“无理”的呀。

因为他什么都准备好了,连陆战队的动员工作都做了,海军军令部的进攻命令也早已下达,就是要整你。

偏偏中国政府却对日本的“无理”要求来了个照单全收,等于白忙活了。

但这时盐泽发现,他可以挑到毛病。

叫第十九路军在“1月27日前”走路,今天已经是“1月28日”了,还有人没走,呵呵,太妙了。

这时候的盐泽再也不管不顾,连领事也不通知,就马上落笔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他要求:闸北的十九路军必须立刻撤退,工事平毁,把防务移交给日军。

时间是规定死的,就今天。

信写好了,他不发。

当然不能发,一发他生怕这个要求也会在当天就得到满足。要知道,中国政府在处理此类对外事件上的效率一向还是比较高的。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11点25分,集合号都吹过了,离规定的通牒时间还有半个小时,他发信了。

信函分别送达上海市市长和公安局局长。

就这么点时间,你以为信使是坐磁悬浮来去的啊。

盐泽都没那个耐心再等半小时,信送出去五分钟后,他就下达了向闸北进攻的命令。

枪响时,蔡廷锴正在朋友家做客。

在接到闸北前线打来的电话后,他并未感到吃惊,而是从容地回答:按计划行事。

然后他放下电话,跟着朋友上楼,隔着窗户看到,闸北方向果然不断有一道道密集的枪火划过天空。

好了,不须到东北,亦能抗敌。

虽然蔡廷锴始终有不顾一切去东北“援马”的愿望,但早在“马玉山路事件”发生之前,他就已经预感到日军海军陆战队也有发起挑衅性进攻的可能。

抵抗是毫无疑义的,问题是要确定一条抵抗线,也就是究竟踩在哪条线上打鬼子。

当时提出来三条抵抗线,第一条是上海市区,第二条是上海郊区,第三条是更远的昆山。

如果按照一般的战场要求,应该是选第二条或第三条,但蔡廷锴选的是第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