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7页)

方孟敖已经看了手上那块欧米茄手表:“八点二十了。”

崔中石:“我得走了。徐铁英约了行长和我九点在你家见面。你也回军营吧。”

“徐铁英约见你们?”方孟敖眉一扬,“他想干什么?!”

崔中石:“都不关你的事!记住了,去干你该干的事。牵涉到我,你都不要过问。”

方孟敖沉默了少顷:“你自己要保重。真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能对付他们!”

崔中石轻轻跺了一下脚:“要我怎样讲你才明白?组织交给我的第一任务就是保护好你!回去吧。”

方孟敖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崔中石,毅然转身走出北屋门。

“嫂夫人,我走了!”

崔中石望着院中方孟敖的背影,一阵忧虑尽在眉目间。

西屋窗内也有四只小眼睛在偷偷地望着院子里的那个方叔叔,满是好感。

叶碧玉碎步奔了出来:“这就走了呀?侬要常来呀!”这两句话说得已充满了亲友之情,全无了巴结之意。

方邸洋楼一层客厅里,所有的人都回避了。

站在厅门内的只有一个谢培东。

崔中石站在厅门外,两人目光短暂一碰。

崔中石微微鞠躬:“谢襄理好!我来了。”

谢培东:“上楼吧,行长和徐局长已经在等你了。”

“是。”崔中石进门,向左边的楼梯走去。

方邸洋楼二楼行长办公室。

不知何时,从不摆设桌椅的高大南窗前摆下了一只细藤编的圆茶桌。

靠窗,茶桌的左右,方步亭坐在右边的藤椅上,徐铁英坐在左边的藤椅上。

靠里边,那只空着的藤椅显然是为崔中石留的。

“行长!”崔中石在门边微微鞠躬,仍站在原地。

“没看见徐局长吗?”方步亭一脸祥和,语气中所带有的责怪也是对自己人的那种亲切。

“徐主任好!”崔中石满脸含笑,紧接着自我责备,“看我,叫习惯了。现在应该称徐局长了。”

方步亭稳坐着,徐铁英却客气地站起来:“小崔呀小崔,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你就不能叫我一声老兄?”

方步亭:“徐局长请坐吧。论辈分,在你我面前他还是小辈,规矩还是不能乱的。你也坐下吧。”

徐铁英仍然站着,直到崔中石走到椅子前,还殷勤地伸了一下手,让崔中石先坐。

崔中石当然不能先坐,望向方步亭。

“这是看得起你。恭敬不如从命嘛。”方步亭太知道徐铁英的做派了。

“失礼了。”崔中石只得先坐下。

“这就对了嘛。”徐铁英这才笑着坐下,又拿起壶给崔中石面前那只空杯倒茶。

崔中石又要站起接茶。

“坐着,别动。”徐铁英真是极尽笼络之能事。

崔中石只好坐着双手虚围着茶杯,待徐铁英倒完了茶双手捧起,浅浅地喝了一口,又双手轻轻放下:“徐局长太抬举我了。”

“错。”徐铁英还是那脸笑,“抬举你的可是方行长。方行长抬举了你,你又代表方行长尽力关照我们这些朋友。小崔,以茶代酒,饮水思源,我们俩敬行长一杯。”

两人都端起了茶杯。

方步亭也端起了茶杯:“小崔呀,徐局长这话可不能当真啊。孟敖这次能够逢凶化吉,可全靠的徐局长。你不要动,这一杯让我先敬徐局长。”说着一口喝了。

徐铁英没有立即喝茶,十分真诚地说:“步亭兄,你这句话一是不敢当,二是总感觉有些见外。且不说孟敖是步亭兄的公子,他也是国军的栋梁啊。你收回这句客气话,我就喝。”

方步亭:“我收回。”

徐铁英立刻一口喝了杯中茶,不待崔中石去拿茶壶,抢先拿起了茶壶,先给方步亭续了,又给自己续了,双手端了起来,望着方步亭:“不是我羡慕,步亭兄,几十年了,跟我的人也不少,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小崔对你忠诚啊!我们俩敬小崔一杯。”

崔中石下意识地微微低下了头。

方步亭望他时便察不着他的眼神了。

方步亭还是端起了茶杯:“铁英兄,你可别把我的属下都宠坏了。不过说到忠诚,有时候自己一手带出的下级比儿子还靠得住啊!小崔,端杯子吧。”

崔中石心里飞快地将方步亭这几句话琢磨了一遍,神情却还是以往那个小崔,虽然端起了杯子,却说道:“行长,徐局长是客气,您可不应该这样批评我。我干的那点事,当不起行长这个评价。”

“我这是批评吗?”方步亭望着徐铁英,“看到了吧,做上级的有时候说什么话都不对。下级不相信你呀!”

“还不快喝了。”徐铁英装出责怪的样子,“真要让行长觉得你不相信他?”

崔中石举起杯子慢慢喝了。

徐铁英笑了,等着方步亭,同时将茶喝了。

三只杯子搁下时,突然出现了一阵沉默。

客套周旋一过,言归正传前,经常会出现这样的短暂沉默。

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营房。

方孟敖大队一向纪律严明,平时,冬天都是晚上九点,夏天都是晚上十点吹就寝号。可今天大队长有命令,每天晚睡两个小时,学算盘。

因此营房里灯火通明,有些是一对一,有些是一对二,在各自的床边或蹲或坐,会打的教不会打的。

算盘声一片。

突然,靠营房门边的算盘声停了。

接着,所有的算盘声都停了。

队员们的目光都望向了营房门口,都有些诧异,有些队员站起来,然后大家都站了起来。

方孟韦取下了帽子,带着尴尬笑着,望向离自己最近的陈长武:“打搅你们了。大队长在吗?”

陈长武没有回言,只是向顶端的单间点了下头。

方孟韦:“你们接着打。”迎着那些目光一边点着头,一边向方孟敖的单间走去。

背后又响起了刺耳的算盘声。

营房方孟敖房间。

“爹叫你来的,还是徐局长叫你来的?”方孟敖一边拿着暖瓶给方孟韦冲咖啡,一边问着,“这咖啡不错。哪里弄的?”

接连两问,方孟韦坐在办公桌边,当然是回答后面一问:“央行的人从美国带回来的。”

方孟敖将咖啡递给方孟韦:“你还没有回答我。”

方孟韦:“我自己来的。心烦,来看看哥。”

方孟敖望着弟弟的眼睛:“‘七五’的事情还没有给学生一个交代,学生随时会上街抗议。你这个警察局副局长还有闲空来看我?”

“哥,在你眼里我能不能不是警察局副局长?”方孟韦也望着大哥的眼睛。

方孟敖突然感觉到弟弟还是那个弟弟,聪明、敏捷,但干任何事情都是先想别人,后想自己。这一点像自己,更准确地说是像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