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3/7页)
梁经纶也已经感觉到了曾可达的不满,准确地说,今晚来表达自己的意见就已经预料到必然招致曾可达的不满,但是自己必须说:“可达同志,我十分理解你身上所担负的责任,尤其理解你必须向建丰同志负责,因此必须调查清楚方孟敖的真实身份。可对方孟敖身份的调查甄别任务,我可能无法执行了。”
“你的意思是对方孟敖不需要进行调查甄别了?”曾可达紧紧地望着他,面孔模糊,两眼却闪着光,声调也严厉了:“怎么无法执行?说出理由!”
梁经纶沉默了少顷:“根据我刚才向您汇报的情况分析,对方孟敖的工作,共产党北平城工部已经做到我们前面去了。”
曾可达开始是一怔,接着是更严厉的不满:“是情况分析还是你个人的感觉?”
“感觉也是来自分析。”梁经纶答道,“前天共产党学委的负责人严春明向北平城工部提出争取方孟敖的建议,还受到了城工部的严厉批评。今晚他告诉我,北平城工部突然又同意了这个建议,而且充分肯定我们这个建议是积极的,是有意义的。这种决定的改变实在反常。”
曾可达:“任何人都可能改变已经做出的决定,共产党也不例外。你怎么就能判定,不是共党北平城工部向他们的更高层请示后,高层有人同意了这个建议?”
“不会。”梁经纶断然否定,“共产党‘七六指示’刚刚传达,明确指出现在不发展任何特别党员。时隔一天,竟然会同意我们发展特别党员的建议,这是明显违背‘七六指示’的行为,没有哪个上层敢于更改这个决定!除非是周恩来,或者是彭真!可仅仅一天,北平城工部不可能有人将这件事情当面请示周恩来,或者请示彭真。”
曾可达没有理由否定梁经纶的分析了,依然紧逼着问道:“那你推断是什么原因使共党北平城工部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出如此不同的决定?”
“两个原因。”梁经纶沉重地答道,“一是共产党北平城工部怀疑上我了。”
梁经纶说完这句话便望向了曾可达,事关自己的安危,曾可达再固执、再急功近利也应该代表铁血救国会表示对自己的关心。
曾可达却并没有表示任何的关心,紧接着问道:“第二个原因呢?”
一丝寒心像冷风从梁经纶胸臆间直钻脑门!
他抬起了头,不再看曾可达,望向天上那弯新月,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使声调尽量平静:“第二个原因就是,方孟敖早就是共产党的特别党员了。他们正因为怀疑了我,就只好同意我的建议,让我去执行所谓争取方孟敖的任务。利用我的调查反过来向你们证实方孟敖并不是共产党。”
“什么叫作向‘我们’?”曾可达态度更严厉了,“这个‘我们’里面包不包括你?梁经纶同志,你的说法暴露了你的思想。共党想利用你的调查证实方孟敖不是共产党,你为什么就不能通过调查,向建丰同志证实方孟敖就是共产党!”
梁经纶:“不能。只要共产党怀疑上我了,就会有一系列措施保护方孟敖,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很难有证据向建丰同志证实方孟敖是共产党。反过来,共产党北平城工部会发现我不是共产党!那样一来,建丰同志交给我利用何其沧推行币制改革的任务,打击党国内部贪腐私产的任务也就很难完成……”
“你就不相信我们也会采取一系列措施保护你?最后暴露的是方孟敖,不是你!”曾可达盯着梁经纶,他受不了对方望月的样子,尤其不能忍受他抬出建丰同志来抵制自己,“梁经纶同志,请你看着我说话!”
梁经纶不能再看天边那一钩新月了,转过头望向曾可达,声调依然平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问题,可达同志。真到了那一天,你保护不了我,谁也保护不了我。我也不需要什么保护了。”
梁经纶今天的这种态度确实出乎曾可达意料之外,而且已经让他万难容忍。任何人,既然选择了铁血救国会,选择了建丰同志,就不应该有这种个人的悲观和孤独情绪!这是动摇,是恐惧,说到底是自私!而他唯独没有自我反省,自己现在强加给梁经纶去证实方孟敖是共产党正是最大的自私!
曾可达今晚必须要解决梁经纶的思想问题了,毕竟接下来要证实自己的判断,调查出方孟敖是共产党,还要靠他去执行。而利用他在共党内部的身份争取一部分经济学家推行币制改革,是建丰同志的安排,也不能受到影响。
他话锋一转,决定直攻他的心城:“在共产党内部你也已经工作好几年了,佩服过哪个共党吗?”
梁经纶当然明白,这个时候这种问话与其说是曾可达个人的强烈不满,不如说是铁血救国会在对一个成员进行政治审查了!
但自己不能因对方这种态度,就这样被迫去执行自己没有把握执行也不愿执行的任务,当即回道:“我不知道可达同志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我的理想,和我所选择追求的主义不会让我去佩服任何一个共产党。”
“佩服敌人是一种境界!”曾可达的语气在严厉中又加上了教训,“梁经纶同志,在建丰同志那里,在我们组织内,都一致认为你是个有才华、有能力的同志。但是,你也有致命的弱点!”
梁经纶:“请可达同志指出,譬如……”
“譬如你刚才说的,不会佩服任何一个共产党!”曾可达语气更强硬地打断了他。
梁经纶犹自辩解:“这是我的信念……”
“这与信念无关!”曾可达又一次生硬地打断了他,“建丰同志就不止一次说过,共产党内有好些人做人做事让他佩服。也不止一次说过,共产党有好些做法方法值得我们学习。这跟信念有关吗?”
梁经纶怔住了。
曾可达见镇住了对方,紧接着说道:“我跟你说一个我佩服的共产党吧,干的工作跟你有些相似。愿不愿意听?”
北平火车站货运站台。
以国防部的名义,方孟敖将经济稽查大队二十个队员分成二十个组,每人指挥一组,第四兵团那些运粮的工兵和北平民食调配委员会征调来的运粮的工人效率极高地将一千吨粮食已经运走了一大半。站台上剩下的车不多了,正在将火车上剩余的粮食装车。
“方副局长!”
“方副局长!”
方孟韦领着一队警察刚走进站台便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大声喊他。
方孟韦一怔。
第一个喊他的是国军第四兵团的那个特务营长,这时还和他手下的那个特务连长铐在一起,另一只手的手铐被铐在车站的铁栅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