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4/7页)
另一个喊他的是军统北平站的那个行动组长,也被手铐铐在车站的铁栅栏上。
方孟韦立刻明白了,走到他们面前:“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去跟方大队长说吧。很快就放了你们。”
“这样放了我们就完事了?”铐在不远处的那个女人嚷起来了,“到南京去,不枪毙了那个铐我们的人,我们不会解手铐!”
方孟韦脸立刻沉了下来,望着铐在那边的一女一男。
“闭嘴!”那个孔副主任比她晓事些,喝住了她,望向方孟韦,“是北平警察局的吗?麻烦你过来先将我们的手铐解了,免得将事情闹大。”
方孟韦问军统那个行动组长:“他们是什么人?”
军统那个行动组长:“扬子公司的。奶奶的,他们赚钱,弄得我们自己人跟着戴手铐。什么事!”
“先委屈一下吧。”方孟韦安慰了一句,再不看那一男一女,接着问道,“方大队长在哪里?”
军统那个行动组长手一指。
方孟韦顺着手势望去,方孟敖高高地站在一辆卡车的粮堆上,正接过一袋抛上来的粮食,轻轻地一码,码在最上层。
方孟韦无声地叹息了一下,向大哥那辆卡车走去。
北平西北郊通往燕大公路旁的树林里。
“梁经纶同志,我说的这个共党林大潍,不知道能不能让你佩服?”曾可达讲完了林大潍的事,紧逼着问了一句。他需要梁经纶的表态。
梁经纶一直低着头沉默地听他说着,这时才抬起了头望着曾可达:“我还是不明白,可达同志要我佩服他什么?”
“忠诚!对自己组织毫无保留的忠诚!”曾可达有些被激怒了,“一个共产党的特工,替共党干着如此重要的工作,十年来可以不拿共产党给他的一分钱津贴,也从来没有提出要他的组织给他任何保护!独自一个人将国军秘密军事情报不断地发给他的那个党,甚至不惜暴露自己,坦然赴死!抛开他的信念不讲,这个人对自己组织的忠诚难道不值得你我佩服?”
居然拿一个共产党的忠诚来指责自己的不忠诚!梁经纶的心已经寒到了冰点。他无法再拒绝代表组织的上级给自己强行下达的任务,但他绝不违心地接受曾可达对自己的这种看法和评估:“可达同志,我接受组织的任务,一定坚决贯彻,严格执行。至于刚才讨论的问题,我想进一步申诉自己的观点。我既然选择了不能再选择,就不会佩服任何一个共产党!”
轮到曾可达怔住了。
梁经纶:“可达同志还有没有别的指示?如果没有,我立刻去见何孝钰,执行你的决定,给她下达进一步接触方孟敖、争取方孟敖的任务。”
也不再等曾可达回话,身着长衫的梁经纶这时竟向他举手行了个青年军的军礼!
曾可达又是一怔,还在犹豫该不该给他还礼,梁经纶已经转身走向稀疏的树林,走向燕大方向那片微弱的灯光。
曾可达猛地一转身,向公路旁那几辆自行车走去。
脚上是布鞋,脚下是泥土,他的步伐仍然踏出了声响,踏出了心中不能容人的声响——他处处模仿建丰同志,却永远也模仿不像建丰同志!
北平火车站货运站台。
方孟韦已经在那辆卡车下站了有十分钟了。
大哥在车顶上其实早已看见了自己,却依然在那里接粮袋码粮袋,直到码完了最后一袋粮食,这才从高高的车顶上向自己这边跳了下来。
方孟韦立刻伸出手,方孟敖在半空中搭住了他的手,方孟韦使劲一撑,尽力让大哥能轻身跳下。
“你来干什么?”方孟敖不出所料说的果然是这一句话,“要来也该是曾督察和徐局长来。带你的队伍回去!”
“是五人小组叫我来的。”方孟韦答道,“大哥,你干的事情都对,但你没有干过军警,有些事不能这样处理。”
方孟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嘴角一笑:“你教教我。”
方孟韦:“我不是这个意思。先把第四兵团和军统的人放了吧。五人小组现在正等着将扬子公司那两个人带过去问情况。抓一件事就抓一件事,不要把事情牵涉太宽。”
方孟敖:“他们叫你来把扬子公司的人带去?”
方孟韦:“我接到的命令就是把扬子公司的人立刻带到五人小组去。”
方孟敖犀望着弟弟:“过来。”
已经很近了,方孟韦愣了一下,还是更靠近了一些。
方孟敖在他耳边更低声地说道:“扬子公司的人和央行北平分行有没有关系?”
方孟韦一怔,听出了大哥的弦外之音。
方孟敖:“不会没有关系吧?那这两个人跟北平分行的行长有没有关系?”
方孟韦心里蓦地冒出一阵复杂的难受,北平分行的行长是谁,不就是自己和大哥共同的亲爹吗?他能理解大哥不认父亲,却不能理解大哥这样称呼父亲。
方孟敖没有在乎他此刻的感受,接着说道:“北平警察局还有那么多副局长,徐铁英为什么不叫他们来带人?方副局长,你是干军警的,你知道怎样处理事情。你要真知道就不会傻傻地带着人接受这个任务了。我可以不认北平分行行长那个爹,你做不到。做不到就不要来,明白吗?”
方孟韦这才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大哥宅心仁厚!这个大哥还是十年前那个大哥,永远像一棵大树挺立在自己背后罩着自己的大哥!任何时候,干任何事情,自己都不可能有大哥的胸襟和眼光!他愣在那里。
方孟敖:“既然来了,就听我的。第四兵团和军统那些人都交给你了,放不放你处理。还有,这些粮你带着你的警队和我的稽查大队运到我的军营去。一袋也不能丢!”
方孟韦低声答道:“是,大哥。”
方孟敖大声下令了:“稽查大队所有的人现在都听方副局长的,将粮食运到军营去!邵元刚和郭晋阳跟着我,把扬子公司这两个人押到五人小组去!”
一个晚上了,方步亭的背影一动不动,一直坐在二楼办公室阳台的窗前,望着窗外。
整个晚上,都是谢培东在大办公桌前接各个方面打来的电话,方步亭不置一词,所有的询问都是谢培东在解释,所有的指责都是谢培东在承受。每一个电话谢培东必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们行长出去了。”
“孔总,您着急我们也着急。”谢培东这是第三次接到“孔总”的电话了,“我已是第三次跟您说了,我们行长今晚十二点就出去了。闹出这么大的事,我们行长当然坐不住啊……等他回来应该会有结果……”
对方的声调越来越高了,又是深夜,就连坐在靠窗边的方步亭也能听见对方年轻气盛的吼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