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3/7页)
谢培东:“我知道你是想问,我既然隐藏得这么深,今天为什么要暴露身份,前来见你,是吗?”
何孝钰只好诚实地点了下头。
谢培东立刻严肃了:“组织上遇到严重的困难了,这个困难本不应该让你来担。因为牵涉到党内一个重要同志的安危,还牵涉到一位我们要争取的重要人物的安危。组织通过反复研究才决定让我见你,希望我们两个共同将这个艰巨的任务担起来。只有我们才能保证那两个人的安全。”
谢培东说这段话时的诚恳和坚定,慢慢淡去了他在何孝钰眼中刚才“神秘”的色彩。她的目光立刻也凝重了起来,谢培东所说的那个“党内重要的同志”是谁,眼下她并不知道,可是那个“要争取的重要人物”她立刻猜到了——方孟敖的形象叠片似的在她眼前闪现了出来。
何孝钰当即站了起来:“谢叔叔……今后,我还能叫您谢叔叔吗?”
谢培东:“不是还能,是必须叫我谢叔叔,永远都叫我谢叔叔。今后我们见面的时间会更多。我要像以前一样见你,你也要像以前一样见我。我能做到,你能不能做到?”
何孝钰坚持看着他,憋足的那口气还是散了,低头答道:“谢叔叔,我怕我做不到。”
谢培东沉默了一下,接着理解地笑了:“做不到就不要勉强去做。其实我们再见面也不能完全像以前一样,你可以有些不自然,不自然也是正常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我的身份已经可能是你的姑爹了。我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何孝钰倏地抬起了头:“谢叔叔,姑爹是什么意思?”
谢培东:“孟敖就叫我姑爹,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何孝钰:“这一点我恐怕做不到。这个任务请求组织重新考虑。”
谢培东收了笑容:“为什么?”
何孝钰:“因为我并不爱他,我不可能跟着他叫您姑爹。”
谢培东这回是真正沉默了。
何孝钰:“我连自己都不能说服,不要说瞒不过方叔叔,更瞒不过他背后国民党那些人。”
谢培东想过何孝钰接受这个任务时会尴尬、会害羞,却没想到她会这样不接受方孟敖。重要谈话出现重要问题了,他站了起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了一路,站到何孝钰面前约一米处停下了:“这一点倒是组织上没有考虑到的。孝钰,我们能不能换个角度,比方说孟敖是个孤儿?”
何孝钰:“我不明白谢叔叔的意思。”
谢培东:“他没有母亲,也没有父爱。”
何孝钰像是被闪电击中了一下,目光中立刻浮出了一丝爱怜的认同。
谢培东:“他心里有个母亲,可这个母亲又始终见不到面。唯一能让他见到这个母亲的人现在也因为面临危险,不能跟他见面了。你愿不愿意从这个角度去和孟敖相处?”
何孝钰显然已经被感动了,却还是有些犹豫:“我跟他相处实在太难。”
谢培东:“不难,组织上就不会找你了。谢叔叔和你们不是一代人,也不能完全理解你们的感受。你刚才说并不爱孟敖,那就在爱字前面加上一个字,疼爱。这你应该能做到吧?”
何孝钰终于艰难地点了头。
谢培东没有再坐下:“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孟韦就会来接我。你也不能再待了,早点回家。顺便问一句,学运部梁经纶同志这一向是不是都住在你家里?”
何孝钰立刻敏感地露出了一丝紧张和不安:“好像是南京财政部需要我爸提供一份论证币制改革的咨文,梁教授这一向都在帮我爸查资料,有时候住在我家。有问题吗?”
“这些组织都知道,没有问题。”谢培东立刻答道,“问题是,方孟敖可能随时会来找你,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他来找我?”何孝钰睁大了眼,“这也是组织的安排?”
谢培东:“组织不会做这样的安排,是分析。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孟敖现在是‘孤儿’。以他现在的处境和性格,一定会来找你。”
何孝钰立刻又忐忑了:“我用什么身份接触他?”
谢培东:“照学委那边梁经纶同志对你的要求,表面上以进步学生的身份和他接触,具体接头的时候,再告诉他是城工部安排你接替崔中石同志的工作,与他单线联系。”
何孝钰实在忍不住了:“谢叔叔,学委也是城工部领导的党的组织,为什么不能让梁教授知道我的真实身份?”
谢培东:“你和方孟敖是单线联系,这是绝密任务。除了我和老刘同志,梁经纶同志包括严春明同志都不能知道你城工部党员的身份!至于个人感情方面,组织上相信你会正确对待。”
说到这里,何孝钰沉默了,谢培东也沉默了。
车灯不开,路黑如影,一辆军用小吉普依然全速飙来。
前面不远的左边现出了青年航空服务队军营的营灯,军用吉普吱的一声突然刹车,车子跳动了一下,戛然停在了路口。
跟在这辆军用小吉普后边的一辆中吉普也没有开车灯,没有料到前面的车会突然停住,等到发现已经只有几米的距离,开车的兵急踩刹车,还是碰到了前边那辆小吉普的尾部。
坐在中吉普里的人全都受了冲击,好些人跌倒在车里。
副驾驶座上的那人受的冲击最重,头直接撞上了挡风玻璃,军帽飞了出去,又反身跌坐在副驾驶座上——原来是那个郑营长。
郑营长很快缓过神来,反手给了身边的驾车卫兵一个耳光,接着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走向前边那辆军用小吉普。
那郑营长头上光着,忍着疼,还是向小吉普里的人先行了个军礼:“对不起,撞着长官没有?”接着俯身去看。
小吉普车内打火机嚓地亮了,照出了正在点烟的方孟敖。
点燃了烟,方孟敖吸了一口:“弟兄们没有受伤吧?”
那郑营长见方孟敖气定神闲,松了口气,又站直了身子:“长官没有受伤就好,弟兄们都没有事。”
方孟敖:“没有事就好。我已经到军营了,你们都回去吧。”
那郑营长斜望了望岔路不远处军营通明的营灯,转对方孟敖坚定地答道:“报告长官,上级的命令叫我们二十四小时保护长官。”
方孟敖望着车外影影绰绰的郑营长,沉默少顷,燃着烟火的手招了一下。
那郑营长又将身子俯了过去。
方孟敖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有情报,今晚有人要对曾将军采取不利行动。你们必须赶回去,加强保卫。”
“不会吧?”那郑营长将信将疑,“哪方面的人敢在顾大使宅邸对曾将军下手啊?”
方孟敖:“那上级为什么还叫你们保护我?五人小组的人为什么今早一刻也不敢停留,全离开了北平?现在最危险的是曾将军,不是我。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