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第2/7页)

梁经纶:“怎么对抗?整个燕大的学联同学?”

“我说了要牺牲整个燕大的学联同学吗?听好了。”严春明回到了桌前自己的座位上,望着桌子对面的梁经纶,“我说的跟国民党当局对抗,不包括任何一个学生,是我和你,再由你联系几个美籍的教师。一旦发生冲突,我们挡在前面,要流血,第一个是我,第二个是你。我们的流血,能够让所有的人都不流血。梁经纶同志,我们共产党领导的民族独立解放的革命已经到了决战的阶段,前方战场每天都有无数的革命同志在流血牺牲。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们地下战线知识分子党员也该接受同样的考验了。”

梁经纶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这是极端的个人英雄主义在作祟……”他有些相信总学委那封信了。

梁经纶依然不动声色:“这要是组织的决定,我服从。”

“那就做好准备吧。你现在就出去,分别跟学委的同学和学联那些骨干传达。注意,是分别传达,不要交叉。明天出现任何情况,他们中间的每一个人都不能暴露自己。”说着,严春明站起来,隔着桌子伸出了手。

两只手握住了,严春明却一愣。

梁经纶握住他的手竟不松开。

严春明:“嗯?”

梁经纶依然紧握住他的手:“春明同志,你想没想过,我和你真出现了流血的情况,所有的同学还会理智冷静,不发生激烈对抗吗?”

严春明这时被他握着,也不知哪来的劲,反过来也握紧了他的手:“你我都是燕大的教授,那时候美国人就会出面,再激烈的场面,国民党也不敢抓人杀人。明白吗?去吧。”

梁经纶终于把手松开了,却没走,反而坐了下来:“严春明同志,请你把枪交出来。”

“什么?”严春明这一惊非同小可。

梁经纶紧盯着他:“我代表上级组织,要求你立刻把那把枪交出来。”

严春明愕在那里。

梁经纶这才慢慢掏出了那封信,递了过去。

严春明接信时依然紧望着梁经纶。

梁经纶:“严春明同志,请赶快看。”

严春明取下了那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把信凑到眼前。

梁经纶看到他的脸在变色,十分正常的变色,接着是愣在那里,十分正常的愣在那里。

这封信的字迹虽然陌生,但严春明知道确是总学委的指示。因为那把枪只有他和老刘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已经惊动了北平城工部、华北城工部,却没想到上级会用这种方法来阻止自己。那把枪老刘同志都没能拿去,现在却要交给梁经纶。严春明的心里在翻江倒海。

“我要去向上级解释。”严春明站了起来,尽管他知道自己这时绝不能去向上级解释。

梁经纶也站了起来:“春明同志,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必须服从上级的决定。先把枪交给我,就待在这里。上级有了新的指示我会向你传达。”

但见严春明的手在微微发抖,戴上了那副厚厚的近视眼镜,慢慢解开桌上那只包,从里面掏出那一大串钥匙。

梁经纶静静地望着他向一排保险柜走去。

一把钥匙打开了其中一个保险柜,严春明从里面慢慢拿出了那把枪。

梁经纶这才走了过去,接过了那把枪,看了看,说道:“还是放在这里吧。”接着把枪又放了回去:“钥匙。”

严春明只好将钥匙递给他。

梁经纶锁好那只保险柜,接着将那把钥匙解了下来,把那一串钥匙又还给了严春明:“春明同志,我会尽全力执行上级的指示,控制好明天的局面。只要明天不出事,我会代表燕大学委支部写一份报告,由你转交上级。我们燕大学委在你的领导下,有为革命牺牲的精神,没有个人英雄主义。”

这次,是梁经纶向严春明伸出了手。

严春明跟他握手时,手在微微发抖。

这也很正常,梁经纶尽力往好处想,紧握了一下:“相信组织,相信我。注意自己的安全。”揣好那把钥匙,转身向善本室大门走去。

善本室的大门从外面关上了,严春明立刻望向桌上的电话。

他激动地走了过去,拿起话筒,开始拨号。

话筒紧贴在耳边,那边却是一连串的忙音!

国防部稽查大队军营里,只有门卫室的灯亮着。

今晚队长回来后就叫把高墙上的碘钨灯都关了,整个军营便沉沉地都在月色中。

陈长武领着九个飞行大队的人站在大门的左边,邵元刚领着九个飞行大队的人站在大门的右边。

大门外,车队的灯照了过来,分外耀眼,青年军那个警卫班都挎着枪站在门外。

陈长武向身边的郭晋阳:“粮车来了,我去报告队长。”

郭晋阳:“好。”

陈长武出列向院内营房跑去。

“敬礼!”大门外警卫班长一声口令。

警卫班一起整枪,碰腿。

第一辆开道的军用大卡车上坐满了荷枪实弹的青年军,驾驶室里坐着青年军那个营长,向他们举手还礼。

没有减速,第一辆车直接开进了军营大门。

大门内,郭晋阳、邵元刚那十九个飞行队的稽查队员也都向车队行着军礼,青年军营长的手便一直在帽檐边还礼。

第二辆粮车接着进来了,郭晋阳一愣,接着气笑了。

但见那个李科长站在驾驶座外的踏板上,一手紧紧地扣住车内的把手,一脸为党国风尘仆仆的样子!

第三辆粮车进来了,那个王科长也站在驾驶座外的踏板上,苦了他,身子太胖,显然站不稳,两只手都扣在驾驶座内,便风尘仆仆不起来。

一辆车接着一辆车,都装满了粮食,陆续开进了军营大坪。

最后一辆也是坐满了青年军的押运军车,驾驶室里却坐着谢培东。

车灯照着,方孟敖已经站在营房的大门口。

第一辆押运车立刻停下了,青年军那个营长推开车门跳了下来,一挥手,那辆车接着向里面开去。

青年军营长快步走到方孟敖面前,行礼:“报告方大队长,第一批粮食运到!”

“辛苦。”方孟敖没有还礼,向他伸过手来。

握手比还军礼更亲热,那个青年军营长赶紧将手伸了过去,握手间却发现方孟敖的眉头皱起来,望向自己背后。

青年军营长回头一望,才发现第二辆车停在那里,把后面的车都堵住了。

那个李科长依然站在踏板上,见方孟敖看见了自己,这才跳将下来,辛苦地笑着向方孟敖走来:“方大队长……”

“你堵车了。”方孟敖立刻打断了他。

“嗯?”那李科长一诧,回头一望,“哦。”立刻又奔回去,大声对车内的司机,“混账王八蛋,谁叫你堵车的?开进去!开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