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2/7页)
谢培东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少顷,反问道:“人都在你们那里,请问王站长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王蒲忱:“情况是这样的。今天释放的人很多,南京有指示,暑假期间,家在北平的学生就地释放,外地的学生送往车站或者郊外责令回家,不能再回学校逗留。刚才听到手下报告,令爱好像上了一辆送外地学生的车……”
办公室阳台玻璃窗外的鸽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像是全在冲着谢培东,预告着不祥!
谢培东:“什么叫好像上了送外地学生的车?!王站长,今天开会你在场,我们方家也有两个人在场。你是想叫我们行长来接电话,还是想叫方大队长来接电话?!”
王蒲忱沉默了片刻:“谁来接电话都不紧要了,紧要的是刚听到的消息,令爱之所以上那辆车,是被几个学生煽动要一起去解放区。我已经下了死命令,派出几路人分头去追,重点是房山方向。现在唯一的请求,就是想请您过来一趟,一旦找到令爱就请您带回家去。令爱回家前最好不要惊动别人,大家心情都正在不好的时候……”
“端到这边来吧。”客厅内,程小云望向端着托盘走向西边餐桌的何孝钰,“自己家里,也不是外人。”
何孝钰走到沙发这边,一笸箩面包放在茶几正中,红茶摆到了各人面前。
还有一个小盅,盖子上烧制时就留有一个缺口,搁汤匙用,也摆在了何其沧面前。
“独食?”何其沧望着程小云。
程小云点了点头。
何其沧:“这我倒还真要猜猜。”真的猜想起来。
别人便只好等,还得静静地温颜等着。
只有方步亭,悄悄地斜望向二楼的办公室门。
“好多年没吃了。”何其沧如此肯定地感叹起来,“黑芝麻糊。小云,是不是?”
程小云:“一猜就猜中了,真没意思。”笑说着端起盅底的碟子,一手揭开盅上的盖子,递给了何其沧。
小盅,小勺,不稀不稠,江南一带只有孩子生日时才有这个待遇。
何其沧接过这盅芝麻糊,心中感慨脸上还不愿放下:“程小云啊程小云,你把我当孩子了?”
“你以为自己有多老?”程小云太像江南女人了,“不烫,快点儿吃。”
何其沧再也不装,一勺一勺吃了起来。
二楼办公室的门开了,很轻,谢培东走了出来。
“谁的电话?”方步亭望着还在楼梯上的谢培东。
谢培东笑了一下:“那边放人的电话,我带小李去接一下。”
“不是叫你打电话让李宇清派人送吗?”何其沧接言道。
谢培东下了楼,笑道:“还没来得及打,那边电话就过来了。自己家孩子自己接吧。何校长宽坐。小嫂,正点开饭,不用等我们,留一点儿就行。”
程小云站了起来。
何孝钰已经走到衣帽架前取下了谢培东的凉帽,递过去时望向他的眼。
“谢谢。”谢培东接帽时眼神一如既往,还是那样淡定,还顺手拿起了旁边柜子上的折扇,又转对程小云,“你们都忙吧,好好陪何校长。”
接着,他还不忘向何其沧欠了下身子,点了下头,这才徐徐地走了出去。
何孝钰走到厨房里时,发现方孟敖那瘆人的目光又出现了。
那天永定河边她见过这目光,是在说到崔叔时出现的,这时又见,不禁心中一惊,悄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方孟敖的眼神仍然笼罩着玻璃窗外,笼罩着走向大门的谢培东:“姑爹接不回来木兰……”
何孝钰的脸色都变了:“为什么?”
方孟敖:“刚才是王蒲忱来的电话。”
何孝钰又一惊:“你听到电话了?”
谢培东已从方孟敖眼神笼罩的大门消失了,方孟敖倏地回头:“木兰没有往家里走。我得去!”
“你不能去!”何孝钰一把拉住了他。
方孟敖没想到她会拉住自己,而且是轻轻地拉住自己的短袖,要挣开当然容易,却不能挣,只好望向她的眼。
何孝钰轻轻松开了手:“刚才我给姑爹递凉帽,他的眼神很明确,叫我们都待在家里。”
方孟敖眉头拧起来,声音很低,却透着苍凉:“当时崔叔被抓,他也没有叫我去……”
“会吗?”何孝钰被吓着了,想了想,冷静了下来,“不会的。大家都知道,木兰就是一个学生,和崔叔完全不一样。何况今天是我爸出的面,所有的学生都放了,木兰怎么可能有事……”
方孟敖眼中露出了好深好深的茫然。
何孝钰:“我说得不对吗?”
方孟敖:“但愿从此以后,我的直觉都不对,你说的话都对。”
何孝钰的心怦怦跳了起来:“我听不懂……”
方孟敖:“小时候我没有直觉,只听我妈的。以后我没有了直觉,就听你的。懂了吗?”
何孝钰的脸噌地红了。
复兴门内大街。
太阳还在西边的天上,曾可达的车疯了似的开到这里,却发现,正在关城门。
曾可达尽管浑身是汗,依然穿着长袖衬衣,撩袖看表,才将将五点。
王副官把车停在城门内的栏杆前,跳了下去,对迎上来的那个上尉:“国防部的车,没有看见吗?”
那上尉先敬了礼,接着答道:“华北‘剿总’的命令,今天五点关门。”
王副官回头看车里的曾可达。
曾可达:“问他,有一辆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车出去没有。”
王副官立刻问那个上尉:“有没有一辆中央银行北平分行的车从这里出城?”
那上尉:“报告长官,没有。”
曾可达:“告诉他,命令改了。我的车,还有一辆北平分行的车要从这里出入,今天不许关门。”
“听见了?”王副官转向就站在身边的那个上尉,“把门打开。”
那上尉:“是,长官。可我必须报告上峰,电话请示……”
砰的一声,枪响了!
曾可达提着枪已经跳下了车,一脚便踹倒了那根栏杆,大步走进了城门洞。
守门士兵猛然看见一位少将提枪走来,先是一怔,接着一齐敬礼。
曾可达把枪插进了枪套,没有忘记,还是还了个礼。接着便有些匪夷所思,他竟一个人去扛那根极粗的门杠!
“督察!”王副官连忙跑了过来。
那个上尉也跟着跑了过来。
王副官嚷道:“还不开门!”
那上尉也急了:“开门!”
几个兵刚过去,但见曾可达已经扛起了门杠,吼道:“闪开!”
粗大的门杠被他掀甩在地。
“上车。”曾可达转头向那辆吉普走去。
“开门,清路障!”王副官嚷了这句连忙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