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第3/7页)
追到车边,王副官发现曾可达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督察……”
“上车。”曾可达并不看他。
王副官只好进了副驾驶座,还没坐稳,车已经吼的一声,向门洞驰去。
路障还在清,门也还在开,车却不管不顾。
嗖地窜过大门时,刚好也就一个车位,吉普将西直门甩在了身后!
王副官缓过神来时,发现自己的两手已经全是汗水。
复兴门外公路,高高的白杨树下,还是那辆车,还是那个又高又瘦的身影站在车旁抽烟。
曾可达的车依然不减速,直向王蒲忱冲去。
“啊……”王副官失声还没叫完,车紧挨着王蒲忱猛地刹住了!
刹得太猛,吉普的屁股向后打了个横,车头几乎就要撞飞王蒲忱!
王蒲忱手里的烟飞了,人却一动不动,依然站在原地。
曾可达坐在车内,直盯着王蒲忱,见他面不改色,怒气更甚了:“怎么回事?!”
王蒲忱望向王副官:“你上我的车吧……”
曾可达:“现在就说!”
王蒲忱也是第一次看到曾可达这般严厉,只好说道:“南京的命令,外籍学生要递解离开北平,学生太多,我们人手不够,后来才知道谢木兰跟着一拨外籍学生往房山方向走了……”
“你混账!”曾可达恨恨道,“谢木兰回不了家知道什么后果吗?!”
王蒲忱:“已经派人去追了。现在我们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曾可达连生气都生不起来了,望向路旁的白杨树:“怎么向建丰同志交代啊……”
王蒲忱:“谢襄理的车也快来了,我们应该能够把谢木兰找回来。我建议,先不要急着报告建丰同志。”
“督察。”王副官在他身边轻声唤道,“来了辆车,奥斯汀,应该是谢襄理……”
曾可达的头慢慢转了过去。
公路远方,那辆黑色的轿车渐渐近了。
曾可达这才正面看向王蒲忱:“以国防部的名义通知沿途国军,遇到学生统统拦住。”
“好。”
奥斯汀开过来了,曾可达下了车。
奥斯汀停了,曾可达主动走了过去,看见了坐在前排副驾驶座上的谢培东,带着歉容亲自给他开了门:“谢襄理……”
谢培东下车时明显失去了平时的那股干练,趔趄了一下。
曾可达连忙扶住他:“您不要着急。我们已经通知了沿路的国军,令爱一定能找回来。”
谢培东略表感激地向他点了下头,目光盯向了王蒲忱。
王蒲忱接言道:“应该能找回来。谢老,我们上车吧。”
徐铁英、孙秘书带着梁经纶来到西山监狱密室门外。
徐铁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孙秘书:“我就不进去了,告诉他,是那部标着‘2’字的电话,让他跟经国局长直接通话。你在边上陪着。”
孙秘书接过钥匙还在犹疑:“局长,我进去合适吗?”
徐铁英:“谁进去都不合适。离远点儿陪着,不要听电话就是。”
孙秘书看不出徐铁英有任何刻意,徐铁英已经向通道的门走去。
孙秘书只好开锁,刚才那只杀人时还百发百中的手,第一下居然没有找准锁孔。
孙秘书感觉到了是站在旁边的梁经纶让自己失了常态,定了定神,也不好看他,低声说了一句:“向建丰同志报告,我请求处分。”
说了这句才找准了锁孔,厚厚的铁门慢慢推开了。
西山监狱密室里,孙秘书很快拨通了电话:“王秘书吗……是……好。”
接着,他转身将电话递向望着一边的梁经纶:“经纶同志,建丰同志要跟你说话……”
梁经纶望向话筒:“将话筒搁在那里。”
孙秘书悄然将话筒轻轻搁下了。
梁经纶还没有去拿话筒,又迸出两个字:“出去。”
孙秘书再不停留,快步走向门边,拉开门走了出去。
沉重的铁门关上了,那话筒仿佛比铁门还沉重,梁经纶两只手捧着,慢慢捧到耳边,还是有些捧不住。
“我都知道了,梁经纶同志。”话筒里传来了建丰同志的声音。
梁经纶无法回话,因喉头哽咽。
“经纶同志,你在听吗……”
梁经纶已经泪流满面了,竭力将哭声吞咽下去!
电话那边沉默了,也知道了。
梁经纶把涌向喉头的泪水生生地吞了下去,尽力平复自己的声调:“建丰同志,你还好吗……”
那边更加沉默了,过了片刻才传来声音,声调也变了,毫不掩饰彼此的凄然:“我也不好……从上午到下午一直在党部开会。梁经纶同志,我没有保护好你,请你原谅……”
北平通往房山的公路上。
曾可达的车在前,车头上国防部那面小旗猎猎飘着。
谢培东的车在中间,王副官开着王蒲忱的车殿后。
沿途又见车卡,远远地便扳起了栏杆,三辆车呼啸而过。
曾可达车内。曾可达的脚从没离过油门,两眼也一直望着前方,王蒲忱也默默地坐着,显然一路行来两人都没说话。
“梁经纶同志现在在哪里?”曾可达终于开口了,松了一半油门。
“在让他和严春明录口供。”王蒲忱提高音量答道,“一是进一步观察共产党是否怀疑了他;二是只要严春明不供出他是共产党,我们就好履行程序释放。”
“徐铁英在哪里?!”曾可达的声音陡转严厉。
王蒲忱:“带着侦缉处和警察局的人在配合释放学生。现在应该离开了。”
曾可达:“如果谢木兰的事是徐铁英设的圈套,我明天就飞回南京报告,希望你跟我一起去,保密局务必彻查。”
王蒲忱:“我同意。但总得请示建丰同志再说。”
曾可达盯了他一眼,把油门又踩到底!
“复生。”
——西山监狱密室的话筒里传来这声称呼,不啻遥远天际传来的雷声,梁经纶立刻头皮一麻,被震在那里!
接下来的声音依然像远处的雷声:“还记得当年去美国,我送你的那番话吗?”
“记得……”
“今天我把引用的那几句话再送给你,同时也勉励自己。”话筒里传来了异样的朗诵声,“‘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复生,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张良。曾可达同志、王蒲忱同志、孙朝忠同志,还有其他的同志都不过将才而已……”
“建丰同志……”
“听我讲完。”极远的声音忽然近了,仿佛人在耳边说话,“还有一件事一直没有对你说。第一次在名册中看到你这个名字,我就立刻想起了跟你同名的另一个人,谭嗣同。这也就是我当时突然见你的原因。你很意外,我却很欣慰,你给我的感觉就是人如其名。复生,你以前担得起这个名字,现在和将来都担得起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