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6页)

吴佩孚是甚么办法呢?他抓住了王承斌的一个疏忽;当徐世昌垮台后,直系首先提出拥护蔡元洪复任,此举在以恢复旧法统为名,拆广东非常国会的台,各方因为黎元洪革命首义,为人和平,在此扰攘不安之际,不失为事实上可以承认为的元首。而黎元洪则以“废督裁兵”为复任的条件,此一号召。深符民意,各省军阀,不敢公然反对,纷纷通电,表示赞成,但事实上谁也不愿放弃兵权,因而“变形易貌”,换汤不换药,所谓“废督”,只是将某省督军这个职称,改称为“督理某省军务善后事宜”,而简称仍是“督军”。吴佩孚为了统一兵权,乘此机会,提出“督理军务善后事宜”而兼任师长者,必须解除师长一职,这才是以身作则来善后。

王承斌事先考虑到吴佩孚曾有过此主张,贸贸然请辞,在吴佩孚正中下怀,下令照准,以王维城继任。而且将计就计,趁此解除了河南督军张福来的第二十四师师长;河北督军萧耀南的第二十五师师长的兼职。还预备解除山东督军郑士琦的第五师师长时,郑士琦表示宁愿降阶,辞去督军一不放弃师长,只好仍听其旧。

王承斌得此弄巧成拙的结果,内心愤怒,由天津进京,面见曹锟,要辞直隶督军;王承斌当然不便明言师长被夺之故,只说情绪不佳。曹锟当然也知道他的情绪何以不佳;拍拍他的肩说:“老弟,要不干,大家都不干。”

经此抚慰,王承斌将对直系的不满,缩小为对吴佩单个人的怨恨。“君子报仇,三年不晚”;最要紧的是形迹千万不能泄露。但对王维城,仍可以巡间副使的身分,加以节制;首先二十三师的饷,由巡间使署十六师的秘书长,借曹七的努力为胞弟撑腰,以致于“打官司”打到公府:曹锟亲自出面调停,二十三师的饷,由公府直接拨发,这一来造成了李彦青的机会,十四万一个月的饷,多扣两万,每月只得一个整数;此计极妙,除了多一笔收入以外,还无异向王承斌表示:“过去只扣两万,是卖你的面子;既然你不当师长了,犯不着便宜王维城。”在王承斌,闹了半天,多少也给王维城找了点麻烦;心里那口气也平了些。

接下来,内阁出现了政潮,总理孙宝琦与财政总长王克敏,虽同为杭州小同乡,且是多年世交,但为了“金佛郎”案的主张不同,形成了严重的对立,无法共事了。

“金佛郎案”起于欧战结束以后,法国政府照会中国政府愿意仿照美国的办法,退还一部分庚子赔款,充作中法实业银行复业,以及两国文化教育交流的经费。但中国付予法国的赔款,须照金佛郎内所含纯金数量,折合外汇计算。依照当时八国联军结束时,所订的和约,并未规定对法赔款须依金佛郎计算,而且法国的币制为卢金本位,本无金佛郎其物,而欧战以后,法国佛郎大跌,照现值计算,中国只须往年一半的银两,即足清偿法国应收的赔款,所以用金佛郎计算,连小学生都知道中国会吃大亏,所以国会及工商界纷纷表示反对。

但法国所下的钓饵,对当时军政界的要人,具有极大的吸引力;因为民国二年创立,法方出资三分之二;中国出资三分之一而合办的中法实业银行,吸收军政要人的存款甚多,而该行因投机失败,于民国十年倒闭,存户血本无归;如果能够复业,法国以部分庚子赔款,担保发行一种五厘美金债票,换回存户的空头债权凭证,实不大妙。加以主事者对条约不大明了,受法方及奔走者的蒙蔽,自落陷阱,交涉非常棘手;但国会及社会反对的声浪,非常强烈,以致两年来一直悬而未决。

及至王克敏当了孙内阁的财政总长,积极谋求此案的通过,原因有二:第一、他在民国六年第一次担任王士珍内阁的财政总长时,自兼中国银行、中法实业银行的总裁,当然希望中法能够复业。

第二是庚子赔款向由海关就所收税款,直接拨付各国,余款方交中国政府;这笔公款称为“国余”,向为中国政府的一项重要收入。自金佛郎案发生后,法国公使傅乐猷策动辛丑和约签字国,函请总税务司英人安格联,扣留“关余”不发,为数已有一千多万元,王克敏希望金佛郎案解决后,便可取得这笔关余,以解燃眉之急。

但是,如照法国的要求,中国至少要损失六千万元;以将来的“关余”六千万换眼前的现款一千余万,无异饮鸩止渴,所以孙宝琦坚决不同意。

最后,像王承斌跟王维城一样,孙、王二人都提出了辞呈。曹锟必须有所抉择,大感为难。

为了争取支持,孙宝琦特请浙江同乡餐叙,被邀的杭州人有代理过国务总理的汪大燮、当过教育总长的汤尔和黄郛;此外有徐世昌的内阁总理、嘉善籍的钱能训、袁世凯时代的司法总长、湖州的章宗祥;浙东有安福系大将、曾任财政总长的镇海李思浩、汪大燮的外交总长,奉化工正廷,以及两个绍兴人,民国第一任教育总长,现为北京大学校长的蔡元培,与梁士诒内阁的财政总长张弧。这些人都是随时可以去见大总统曹锟,陈述时事意见的。

孙宝琦的说法是,应以乡誉为重,如果接受了法国的要求,国库损失五、六千万,“在浙江人当总理;又是浙江人当财政总长的内阁中,办了这件案子,我们浙江人要给天下骂死了!”他提出希望:“我想请大家劝劝王叔鲁,不要冒这个天下的大不韪。”

大家都以为然,惟独张弧默不作声,此人字岱杉,以盐务起家,与王克敏臭味相投,同以豪赌闻名于北京政界。孙宝琦见他不开口,便指名相询。”

“岱杉,你以为如何?”

“慕老,”孙宝琦字慕韩;张弧这样劝他:“你不要辞!大家都是同乡,你同叙鲁更是两代的交情,有话尽管慢慢商量。”

“商量过好几次,商量不通,为之奈何?”

“真是为之奈何!”张弧在心里说:“我看你是自讨没趣。”

原来张弧深知王克敏得力于“贤内助”——小阿凤;与孙宝琦之争,会占上风。这天小阿凤本约了张弧陪李彦青去打牌;只以孙宝琦邀宴,不能不到,派他的姨太太,也是出身青楼的湘云老四作了代表。

牌局本来还约了潘复,他是山东济宁人,字馨航,署理过财政总长,是个纨绔政客;亦是王克敏与张弧的赌友。这天临时有急事不能来;三缺一的局面,一时又找不到牌搭子,李彦青便说:“三嫂凑一脚吧!”

“王克敏行三;小阿凤是扶正了的,所以李彦青称她三嫂,“我跟三爷一起上场,不大合适吧?”她说:“等我再打电话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