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兵败如山倒(上)(第5/19页)

我当时鑒于事已至此,也只有如此了。因此,点头同意;而我内心则怪他没有照我的指示调整部署,以致一处被突破,全城即发生混乱。夜十二时左右,鼓楼一带枪声及喊杀声渐趋沉寂,估计共军或已佔领该处,惟共军尚未向司令部进攻。因此,更以为司令部尚可固守。当将此种精况——襄阳城已被共军攻破,及决心死守司令部核心工事,等待援兵,向蒋介石及白崇禧报告,并请迅派援兵。

七月十六日黎明,我上到司令部高碉顶上向四面了望,间或听到稀疏的步枪声,并看到服装不同的人在远处城墙上行走,我即感到所有城门已被共军佔领,所有各部队似均已被解决,只剩下司令部核心工事了。

上午,接到蒋介石来电,大意说他已饬顾祝同调派援兵。并说:「当此艰危之际,正是磨练胆识之时,将来事业亦以此为起点。」我看到这个电报,一方面觉得,他也许知道我不相信白崇禧的固守待援,所以叫顾祝同(当时已任参谋总长)调派援兵,也许真正有援兵来了;同时又感到,他这个电文,使我获得兴奋和安慰。因此我亲覆一电,大意说:「我决竭智尽力,死守司令部核心工事,惟望援兵能迅速到达。」接着又接到白崇禧先后两个电报。第一电的大意是,叫我集结兵力,将攻入城内之敌驱逐。我覆电说:「现已无此力量,切盼援兵早日到达。」第二电的大意说:「据闻退守核心工事,足见忠勇。」

我当时看到这个电报,格外生气,觉得:说叫我固守待援,固守了十余日,而援兵尚无到达之期,以后叫谁相信这类狗屁命令!中午接到宋新民(司令部政工处处长,当时因事请假到汉口)来电,大意说:「我到总部打听的结果,所派援兵原说在十六日从汉口出发,现在又要改到二十日才能从汉口出发。此间有关各方面,均担心缓不济急。」我接到这一个电报,觉得援兵要在二十日才能从汉口出发,已经救援不及了。因之,颇为绝望。中午还吃了一顿饭。

下午三点左右,第二处处长董益三、第三处处长胡学熙、行政专员李朗生,一同来见我。胡学熙向我说:「现在已经不能到外面挑水,司令部裏已经没有水吃了!粮食和弹药也维持不了多久的时间。」董益三对我说:「现在固守在司令部裏不是办法,应该派人出去办交涉。」我说:「双方短兵相接,即或派人,如何能派的出去?」他说:「派出去的人,先拿白旗摇一摇,对方就不会开火。」

我当时对他说的话很不顺耳,因此,我说:「我决心死在这裏!」李朗生接着又向我说:「在司令部裏固守,我看是很困难,不如利用今天黄昏时突围。」

我说:「你看怎样能够突出去呢?」他说:「敌人现在注意攻城,一定不注意外面山地的防守,我们利用今天黄昏的时候,从南门一带出城,向山地上走,只要上了山,这个山地很广,我们就容易走脱了。」我当时相当同意他的意见,只需要有比较可行的方法。因此,我告诉他说:「你们去和郭副司令官研究一下,再由我做最后决定。」此时,我是在核心工事的坑道裏,于是他们就到郭勛祺所住的高碉去了。

不一会儿,郭勛祺出来对我说:「现在只有固守,没有别的话可说。」我当时对郭勛祺的态度表示完全同意。他又向我建议说:「你这裏不好,还是到高碉裏第二层会好些,那裏的墙厚些。」

我同意他的意见,于是我就转入高碉裏去了。我叫我的副官张子瑜,把我的自卫左轮手枪递给我,备必要时用。郭勛祺看到了,马上从我手上夺了去,并说:「不必!不必!这支枪还是由张副官带在身上好。」

又问话了别的几句,我吩咐张副官到我办公室裏把我的日记本烧掉,以免万一失落到敌军手裏。另外,我把一部分未处理的信和两套换洗的内衬衣裤,装在皮包裏,教卫士张用之保管。这是我万一有机会突围时的準备。

此时的司令部防守的指挥责任,由郭勛祺对我负责,并指定了两个助手,一是第三处副处长舒子辉;二是勤务营长李光模。所控制的部队,除了二十三旅教导队比较完整外,宪兵连和勤务营,都有很多逃亡或隔离在司令部外面了。检点可用兵力,已只二百左右,而壅塞在司令部的人员,有司令部的职员以及其眷属、专员公署及县政府人员,以及各部溃散官兵等,使得司令部的会议厅、办公室及核心工事裏的坑道,均被塞满。

我当时曾感到,这样对于作战有极大的妨碍,但已不能把他们驱逐出去。

在碉堡中受伤被俘 从此开始战犯生涯

一九四八年七月十六日下午六时左右,共军向司令部发起第一次攻击,未能攻入,但饭厅、厨房、办公室及译电室等处,均已中了很多砲弹,我所在的高碉,也直接中了砲弹数枚,最高一层(即第五层)的守兵,有死有伤,因之他们就向下面移动。约半小时后,共军又发动第二次攻击,我所在的高碉,又直接中了砲弹数发,四层、三层的守兵,续有死伤,他们纷纷下移。共军似乎已进了司令部前院。

枪声和喊杀声愈更逼近。我所在中央高碉第二层的守兵,有的重弹倒地。原来董益三和胡学熙,均和我在这一层,此时我就没有再看见他们了。我转眼看到从射击孔扔进来一颗手榴弹,正落在我的面前,轰然一声,在我面前爆炸。我被震倒在地,我当时又挣起来,摸一摸我的四肢,尚未残缺。因之,我又靠墙坐下。此时,楼上的官兵,纷纷从上面下来,向坑道裏逃避,我又看到有第二枚手榴弹扔在我面前,无法驱避,又轰然一声,我被震倒地。

我不知我是否受伤,我只彷彿听到枪声和喊杀声越逼越近。不知经过了若干时间,枪声和喊杀声渐趋沉寂。我不知是怎样出了碉堡而被抬到一个街檐下,有医生在给我洗涤和上药,我又听到郭勛祺的声音,彷彿他在附近说:「哎呀!受了伤了,要请你们好生医治哟!」给我上药的人答覆说:「请放心,我们一定是好生医治的!」

我身上原来所穿的衣裤,好像是被医生用剪刀剪成几块拉下去的。上了药之后,我又被抬走,不知道是向什么方向,但我已经知道是被俘了,一切都完了,将来不知是怎样。这是当时的心境。

(原载《传记文学》杂誌第407、408期)

济南失陷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