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五 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第5/6页)

齐王名叫遂的侍医生病,自己炼制五石散服用。我去拜访他,他对我说:“我有病,希望你为我诊治。”我立即给他诊治,告诉他说:“您得的是内脏有热邪的病。病理说‘内脏有热邪,不能小便的,不能服用五石散’。石药药力猛烈,您服后小便次数减少,赶紧不要服用。从你的脸色看来,要生疮肿。”他说:“从前扁鹊说过:‘阴石可以治阴虚有热的病,阳石可以治阳虚有寒的病。’药石的方剂都有阴阳寒热的分别,所以内脏有热的,就用阴石柔剂医治;内脏有寒的,就用阳石刚剂医治。”我说:“您谈论的错得远了。扁鹊虽然说过这样的话,然而必须审慎诊断,确立标准,订立规矩,斟酌权衡,依据参照色脉表里、盛衰、顺逆的原则,参验病人的举动与呼吸是否谐调,才可以下结论。医药理论说:‘体内有阳热病,体表反应阴冷症状的,不能用猛烈的药和砭石的方法医治。’因为强猛的药进入体内,邪气就会更加恣肆,而郁热就会蓄积更深。诊病理论说:‘外寒多于内热的病,不能用猛烈的药。’因为猛烈的药进入体内就会躁动阳气,阴虚病症就会更严重,阳气更加强盛,邪气到处流动行走,就会重重团聚在腧穴,最后激发为疽疮。”我告诉他一百多天后,果然疽疮生在乳上,蔓延到锁骨上窝后,就死了。这就是说理论只是大体情形,必须掌握其中的原则。平庸的医生有一处没学到,就会使得条理、阴阳出现差错。

齐王以前当阳虚侯时,病得很严重,许多医生都认为是蹶病。我给他诊脉,认为是痹症,病根在右胁下,大如倒扣着的杯子,使人气喘,气上逆不能饮食。我就用火剂粥给他服用,六天后,逆气平降;就让他再服丸药,前后又六天,病好了。病得自于房事不节制。我为他诊治时,不懂得如何用经脉理论解释这种病,只是大略知道疾病的所在部位。

我曾经为安阳武都里的成开方诊病,他自称没有病,我说他将被沓风病所苦,三年后四肢不能自己支配,喑哑不能言语,一旦喑哑就会死去。现在听说他四肢已经不能动,虽喑哑却还未死。他的病得自于多次喝酒之后受了剧烈的风邪。我之所以知道成开方的病,为他诊治,是因为他的脉象符合《奇咳术》

的说法:“脏气相反的会死。”切他的脉,得到肾气反冲肺气的脉象,病理说:“三年会死。”

安陵坂里名叫项处的公乘生病,我给他诊脉,说:“这是牡疝病。”牡疝是发生在胸隔下,上连肺脏的病。病得自于行房事不节制。我对他说:“千万不要干用力的事,做这样的事就一定会呕血而死。”项处后来去“蹴鞠”,腰部寒冷,汗出很多,吐了血。我再次为他诊脉后说:“会在第二天黄昏时死去。”到时就死了。他的病是因房事而得。我之所以知道他的病,是因为切脉时得到反阳脉,反阳的脉气进入上虚,第二天就会死。一方面出现了反阳脉,一方面上连于肺,这就是牡疝。

臣淳于意说:其他能诊断出生死时间以及治好的病太多了,时间太长,忘记了,不能全部记住,所以不敢拿这些来回答。又问臣淳于意:“你所诊治的病,许多病名相同,诊治的结果却不同,有的死了,有的没死,为什么呢?”回答说:“病名大多是相类似的,不能分辨,所以古代圣人创制了脉法,来确立诊断标准,订立规矩,斟酌权衡,依照规则,测量人的阴阳情形,区别人的脉象,并分别给以命名,与自然界变化相应,参考人的情况,因此才可以区别各种疾病,使它们病名各异,医术高明的人能区分它们,医术拙劣的人就会混同它们。然而脉法不能全都应验,诊治病人要用分度脉的方法区别,才能区别相同名称的疾病,说出病因在什么地方。如今我诊治的病人,都有诊治记录。我之所以这样区别疾病,是因为跟随老师刚学成,老师就死了,因而记录诊治的情况,预期决断生死的时间,来验证失误、正确的情况是否符合脉法,因为这个缘故到现在清楚各种疾病情况。”

又问臣淳于意说:“你预期决断病人生死的时间,有的没有应验,什么原因呢?”回答说:“这都是病人饮食喜怒不加节制,或者因为不恰当地服药,或者因为不恰当地进行针灸,因此没有如期而死。”

又问臣淳于意说:“在你正能够了解病人的生死情况,论说药品的适应症时,诸侯王、大臣有曾经向你请教的吗?到齐文王生病时,不找你去诊治,什么原因呢?”回答说:“赵王、胶西王、济南王、吴王都派人来召我去,我不敢去。齐文王生病时,我家里贫困,想替人家治病,确实害怕官吏委任我为侍医而拘缚住我,所以我把户籍迁到亲戚邻居等人名下,不治理家事,到处行医游学,长期寻访医术精妙的人向他求教,拜见事奉过许多老师,全部学到了他们的主要本领,也全部领会了他们医书的内容,并且进行分析评定。我住在阳虚侯的封国中,于是侍奉他。阳虚侯入朝,我跟随他到长安,因此能给安陵的项处等人诊治病。”

又问臣淳于意说:“你知道齐文王生病不起的原因吗?”臣淳于意回答说:“没有看到齐文王的病情,可是私下听说齐文王患气喘、头痛、视力差的病。我心里想,认为这不是病。我认为是肥胖而蓄积了精气,身体得不到活动,骨头支撑不起,所以气喘,不应当医治。脉法理论说:‘二十岁血脉正旺,应当多跑动,三十岁应当多快步走,四十岁应当安静地坐着,五十岁应当安静地睡卧,六十岁以上应当使元气深藏。’齐文王年纪不满二十,正当脉气旺盛的时候,却懒于走动,不顺应自然规律。后来听说医生用灸法治疗,病情马上加重,这是分析论断病情上的错误。据我分析,这是正气外争而邪气内入,这就不是年轻人所能康复的了,所以死亡。对于这种形气俱实的情况,应该调和饮食,选择晴朗天气,或驾车,或步行,来开阔心胸,调和筋骨、肌肉、血脉,疏泻体内郁积的旺气。所以,二十岁时,是人们说的‘易质’时期,按医理不应当用砭法灸法来治疗,使用这种方法会导致气血奔流。”

又问臣淳于意说:“你老师阳庆从哪里学的医术?齐国的诸侯是否知道他?”回答说:“不知道阳庆从哪儿学的。阳庆家里富有,擅长医术,不愿意为人治病,应当是这个原因才不被人知道。阳庆还告诫我说:‘千万不要让我的子孙知道你学我的医术。’”

又问臣淳于意说:“你的老师阳庆是怎么看中并喜爱你的?怎么想把全部医术教给你?”回答说:“我本来没听说老师阳庆的医术精妙。我后来之所以知道阳庆,是因为我年轻时喜欢各家医术,我试用他的医方,大多有效,而且精妙。我听说菑川唐里的公孙光擅长使用古代流传的医方,就去拜见他。我得以拜见事奉他,从他那里学到调理阴阳的医方以及口头流传的医理,我全部接受记录下来。我想要全部学到他精妙的医术,公孙光说:‘我的医方全部拿出来了,对你不会有所吝惜。我的身体已经衰老,不须再事奉我了。这是我年轻时所受的妙方,都给你,不要教给别人。’我说:‘能够拜见事奉在您跟前,得到了全部秘方,太幸运了。我到死也不敢胡乱传给别人。’过了些日子,公孙光闲着没事,我就深入分析论说医方,他认为我对历代医方的论说是高明的。他高兴地说:你一定会成为国医。我所擅长的医技都生疏了,我的同胞兄弟住在临菑,擅长于医学,我不如他,他的医方很奇特,是世间没有听到过的。我中年时,曾经想接受他的医方,阳庆不肯,说”你不是那种可以接受医方的人“必须我和你一起前往拜见他,他就会知道你喜爱医术了。他也老了,但家里富有。‘当时还没去,恰逢阳庆的儿子阳殷来献马,通过老师公孙光进献给齐王,因为这个缘故和阳殷熟悉了。公孙光又把我托付给阳殷说:’淳于意喜好医术,你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他是倾慕圣人之道的人。于是就写信把我推荐给阳庆,因此也就认识了阳庆。我事奉阳庆很恭谨,他因此喜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