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书(第5/7页)
【直解】帝,是帝尧。徂,是升。落,是降。人死,则魂升于天,魄降于地,故叫做徂落。遏,是绝。密,是静。八音,是金、石、丝、竹、匏、土、革、木,八件音乐。舜摄位至二十又八年,帝尧乃崩。畿内的百姓,哀痛深切,就如居自家父母之丧一般,至于三年之久。四海的人民,亦皆不忍作乐,绝静了八音。盖帝尧圣德广大,恩泽隆厚,所以人心思慕之深,至于如此。
【原文】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直解】月正,就是正月。元日是初一日。格是至。文祖是帝尧的始祖,已见上文。先时舜受终于文祖,不过是替帝尧摄得天子之事,至尧崩之后,舜服三年丧既毕,天下之人,都来归舜,不容逊避。舜于是以除丧之明年正月初一日,复至文祖庙祭告,才即天子位焉。必以月正元日者,盖月正乃一岁之始,元日又一月之始,人君即位改元,必与天下更始,故取岁月之首以重其事也。上一节是记尧之终,此一节是记舜之始。
【原文】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
【直解】舜既告庙即位,首先召见四岳大臣,访问他治天下的道理。以人君为治,第一件是进用贤才,然贤才或隐于山林,或屈在下位,朝廷未必尽知。于是大开那进贤的门路,使四方但有德行,有才能的,皆得以进用,而无闭塞阻当之虞。又以人君一身聪明有限,天下事岂能尽见,岂得尽闻。于是明四方之目,达四方之聪,以天下之耳目,为上之耳目,使人人眼里但有所见,耳里但有所闻的事情,都许直言来告,而无遮隔壅塞之弊。夫辟四门,则贤才无不进;明四目,达四聪,则下情无不通;帝舜之励精图治如此。
【原文】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时!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
【直解】牧,是养民之官。柔,是宽以抚之。能,是要他驯习于教化的意思。惇,是厚。德,是有德的人。允,是信。元,是仁厚的人。难,是拒绝。任人,是包藏凶恶的人。帝舜既分天下为十二州,每州设官牧养百姓,于是呼十二州之牧而告之说:“牧民之道,当使民足食,而足食之道,在不违农时。必须轻徭薄赋,禁止兴作,使民皆得以尽力于农畞之事,然后民食可得而足也。民食既足,教化可兴。一州之民,有在远方的,则当宽以抚之,使乐于归戴;有在近处的,则当驯而习之,使入于礼法。人有德行的,则亲厚之;有存心仁厚的,则信任之,使得以助我之治。若那深情厚貌,包藏凶恶的人,则须深恶痛绝,使不得倖进,以贻害于民。尔十二牧,若于这几件,处置各得其宜,则不但中国之人,皆顺其治,虽远而蛮夷外国之人,慕我治化,亦相率而服从矣。”夫安民之道,固在于知人用贤。然天下事,众君子成之而不足,一小人坏之而有余。所以帝舜之命十二牧,既说惇德允元,教他亲信君子,又说个难任人,教他提防小人。圣人之远虑如此,万世图治者所当深念也。
【原文】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帝曰:“俞,汝往哉!”
【直解】奋,是起。熙,是广。帝,指帝尧。载,是事。宅,是居。亮,是明。惠,是顺。畴,是类。懋,是勉。帝舜咨访四岳说:“今之天下,乃帝尧之天下;今之事功,乃帝尧之事功。尔在朝之臣,有能奋起事功,熙广帝尧之事者,我将使他居百揆之位。以明亮庶事,使件件各得其宜;因以顺成庶类,使物物各遂其性。此辅弼重任,不知何人可以当之?”于是四岳及所领诸侯,一同举荐说:“今有伯禹,见做司空之官,可居此任。”帝舜素知禹贤,即以群臣之举为然,而咨以命禹说:“汝为司空,能平水土,今命汝仍以旧官,兼行百揆之事,当勉励不怠,以成亮采惠畴之功可也。”禹闻帝舜之命,不敢自任,乃拜下稽首,让于稷、契及皋陶说:“此三人皆有才德,可居百揆之任。”帝舜以此三人固贤,而禹功冠群臣,自宜首用,故但然其举,不听其让,说:“百揆重任,非汝不可,汝其往就职事哉!”人主之务,莫先于择相,故帝舜即位之初,首发百揆之命。而当时诸臣济济相让之美,千古之下,犹可以想见焉。
【原文】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
【直解】弃,是后稷的名。阻,是困阨。后,是君。弃以功受封于邰,为邰君,而居稷官,故谓之后稷。播,是布种。谷非一种,故谓之百谷。弃自幼年,便好耕种。帝尧时已命为后稷,教民播谷。至是帝舜因禹之让,乃申命之说:“洪水初平,地利未能尽兴,天下人民,还有阨于饥饿,不得饱食的。今命汝仍为后稷之官,任养民之职,教百姓每,因天时之早晚,顺地势之燥湿,以播种此百谷,使人人都得饱食,而无阻饥之患,于以终汝后稷之事,可也。”
【原文】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直解】亲,是亲睦。五品,是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朋友,五伦中的名位等级。逊,是顺。司徒,是掌教化之官。敷,是宣布。五教,即是五品之教。宽,是从容不迫。契在帝尧时,已作司徒。至是帝舜因禹之让,亦申命之说:“今天下百姓每,多不相亲爱,五伦的品节,也多不逊顺,我甚忧之。今命汝仍为司徒之官,任教民之职。汝必用心敬谨,以宣布五品之教,使人知所遵守,不可少有怠忽,而又必从容宽裕,以待民之渐化,不可过于急迫,于以终汝司徒之事,可也。”盖人君之治天下,以养民教民二者为急务。故帝舜命相之后,即于后稷司徒之命惓惓焉。然必先稷而次司徒者,盖衣食既足,而后教化可兴,亦王道之序也。
【原文】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直解】猾,是乱。夏,是中国文明之地。劫人的叫做寇。杀人的叫做贼。奸宄,是阴谋为恶的人。在外的叫做奸,在内的叫做宄。士,是士师,掌刑之官。服,是服其罪。宅,是居止。帝舜因禹让及皋陶,亦申命之说:“如今四方蛮夷猾乱中国,中国之人,乘机作恶,有为寇为贼的,有为奸为宄的,其为生民之害多矣。汝皋陶旧为士师之官,今命汝仍居此职,凡寇贼奸宄,罪恶不可宥者,当治以墨劓剕宫大辟五等之刑,使服其罪。然刑虽有五,而服则有三等之就。惟死刑弃之于市,宫刑则下蚕室,余刑亦就屏处,不使误而至死。于寇贼奸宄,罪有可议者,则制五等流刑以宅之。然流虽有五,而宅伹为三等之居。惟大罪投诸四裔,次则九州之外,次则千里之外,各有远近不同。汝之且刑,必致其明察,凡轻重远近之间,不使少有差错,乃能刑当其罪,而人无不信服也。”夫民教之不从,乃可加以刑罚。观舜命官治刑在教民之后,可见用刑非圣人之得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