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住房 ABOUT THE HOUSE(第3/7页)

在中产阶级与上层贫民交界的地方,鲜红色与炫目的白色并置带有高贵优雅的意蕴,这使我想起曾经造访过的某小城市一所上层贫民的房子。它靠近人行便道,走上一段短短的混凝土台阶就到了。台阶两侧各有一只混凝土浇铸的狮子,它们昂首蹲伏,周身刷得雪白,惟有张开的大口鲜红欲滴。你可能会觉得它们隐含着某种准“纹章学”的信息,要弄清楚它们的意义,大概够几位符号学家忙活几周的。其实,把砖刷成鲜红色再配上白色灰浆缝,也会产生类似的效果。你很有可能看到这样的贫民住宅:门前有台阶,至少三级,上面密密实实地铺着亮绿色的户外塑料地毡,边上切得很齐,台阶四角则刷成白色,这也称为“谢拉顿式”⑥。

上层贫民的门廊里一般有秋千椅,下层贫民则用旧车上拆下来的后座代替,重要的是要有东西可供休息之用。在南部各州贫民住宅的门廊里你会看到电冰箱。为什么会放在如此奇怪的位置?这可能源于19世纪的传统,那时冰箱放在后门廊上,这样属于下等阶层的卖冰人就不需要进入正房。如今冰箱摆在门廊里有两个目的,一则让过路人知道你拥有一件昂贵的家什,二则它存有你靠在摇椅上时需要的物品:“苏打饮料”、“烟袋”⑦、水果以及类似的饮料茶点。

现在到房子四周看看,窗户也显示社会地位,原则同样是循古。最高贵的窗户是仿18世纪的木质垂直拉窗。玻璃窗格子越多越好,标准是不少于六个,十二个就非常出色了。你或许会认为基于循古原则,仿都铎风格的钻石形窗户代表上层阶级。其实不然,这些窗户带有明显的欺骗性,又造作又夸张,简直就是荒诞,像是建于18世纪的某国学院式或哥特式教堂。有些贫民抬高身份的方式是给错层牧场式平房装上舷窗,直径有一至五英尺,边缘为白色,很像年轮。他们希望感到自己常年住在游艇上,但对此感觉好的人其实极少。如果要安装垂直拉动的双层窗,木质的要优于金属质地的,不仅因为他们崇尚有机物原则,还因为大窗子似乎暗示着家里有开窗关窗的仆人。

【户外家具】如屋里确有仆人,他还应当负责照看屋后的户外家具。对于这部分,有机材料同样很重要。最次的东西是带有鲜绿色网状物、铝管做的折叠椅,网状物会随着时间越变越松。木质家具可能是最优的,总是带着许多填塞过满的垫子,因为上流社会的原则是不允许有任何不适感(汽艇上除外)。如果在室内不能坐在拉长的聚氯乙烯条状物上,为什么户外就可以?如果房后有露台,为了体现阶级地位,它一定要比实际需要的大些,而且要摆放一张玻璃面的餐桌,玻璃必定要明亮可鉴。因为玻璃很容易沾灰,明亮可鉴就暗示着必定有佣人经常擦拭。(顺便提一句,室内必须有许多面镜子才能称心如意。)在这样宽敞的露台上,在如此光洁的玻璃桌旁享用早餐,是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电影为上流社会和中上层阶级确定的幸福模式:坐在坐垫雪白的铸铁椅子上(刷黑漆的铸铁椅子作为很少的几个例外,不违背有机物原则),靠在这样的桌旁喝着现榨的橙汁,当然,你不是独自一人,身旁必然有佳人陪伴。

【汽车】好了,我们该谈谈汽车了。一如至关重要的房屋正面,汽车是另一种户外展品。上流社会不够重视汽车,因为根据他们的循古原则,汽车的历史过于短暂,不配进入古典风范的行列。不过总要有辆车开,所以如果你富裕,又有时间(这两样允许你购买任何品牌的汽车),那么,购买最便宜最普通的车表明你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么易于购买的物品,从而不至于损害你的等级形象。你最好有一辆雪佛兰、福特、普利茅斯或道奇,对它们的型号和颜色毫无挑剔的兴致。车可能很干净,尽管最佳状况是略带风尘。总而言之,车必须是乏味的。

上层阶级再往下,你就可以有一辆“好”点的车了,比如美洲豹或者宝马,但必须是旧的。你最好不要拥有罗尔斯·罗伊斯、凯迪拉克或奔驰。尤其是奔驰车,约瑟夫·爱泼斯坦⑧在《美国学者》(The American Scholar,1981—1982冬季号)中这样报道:敏锐的西德青年知识分子认为,奔驰轿车标志着一种“高级的庸俗,是专供比华利山⑨的牙医和非洲内阁部长们乘坐的汽车”。确切地说,只有中上层阶级中最糟的一类才会买奔驰车,就像他们之中最优秀的人士会开奥兹莫比尔、别克、克莱斯勒这样的车,可能还有吉普车和路虎。高级越野车传递着这样的暗示:你居住的地方交通尚不发达,甚至可能还没铺好公路,普通汽车不一定过得去。

另一原则是:阶级地位越高,车速越慢。喜欢开快车的人无非两种,一种是想给坐在旁边座位上、出身与自己相当的女孩留下深刻印象的上层贫民中学生(一定是非盎格鲁-撒克逊种族),另一种是没有安全感。对自己的阶级地位忧心忡忡的中产阶级看了太多关于赛车的电影,故而认为开快车富有浪漫情怀,性感而刺激。事实上,要想做上等人就得开得慢、开得稳,悄无声息地沿着路中央行驶。

汽车携带的阶级信号不仅仅局限于牌子、车型和车的状况,还包括车上展示的物品,比如轻型小货车行李架上的三枝来福枪、猎枪和后窗上挂着的卡宾枪,贴在车窗玻璃上的“南方卫理公会大学”⑩标贴,以及中上层阶级后车窗上的标贴:“我宁愿去航海。”贫民阶层喜欢装点他们的汽车,他们的车上不仅有仿豹皮的家居装饰品,还有在前后窗上荡来荡去的玩具骰子、娃娃鞋和贴在汽车保险杠上的小标贴,如“边界以南”、“爱基督者请按喇叭”等等。当然,贫民阶层的车里还有仪表盘上小巧的塑料制圣克里斯托弗⑪像之类的饰品。中产阶级也喜欢在保险杠上贴标贴,不过更可能是提醒注意之类的内容,如“我为小动物踩刹车”。

据我所知,美国人是世界上惟一受地位焦虑症驱使,在汽车后窗上张扬自己与某大学的关联的一类人。遍游欧洲,你也绝不会发现任何一辆汽车上贴有“基督学院”或“巴黎大学”等字样。美国的传统使高等教育如此神圣,任何玩笑、诙谐、模仿均不适宜。好好想一想,还真没有哪样东西比后车窗上的大学标贴更令美国各层人士崇敬的了。美国人宁愿不敬国旗也不会嘲讽后车窗标贴以及它的内容,不会倒着贴、斜着贴,或给“学院”和“大学”加上富有讽刺意味的引号。我听说某个年轻人把“斯坦福”⑫拼成“SNODFART”⑬,然后贴在后车窗上。这种罕见的恶搞行为真是意义重大。任何有幸与哈佛或者普林斯顿大学有关联(无论这种关联已经多么久远)的家庭,都绝不会把库茨敦州立学院的标贴贴在后车窗,哪怕是为了幽默一把。这些标贴带来的道德问题是美国特有的。一位家庭成员从一所著名的学校毕业后,过多久还在继续使用该校的标贴?一年?五年?十年?还是永远?要解决这个问题,美国的家庭们应该得到权威性的指导,而且我觉得,这种指导最好能来自那些大学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