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7页)

不久,安迪所在的1号B-29编队开始降低飞行高度和速度。当安迪驾驶的座机下降到1000米时,距成都的直线距离仅30多公里的A-1基地,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他惊喜地发现,这个A-1基地有着非常特殊的地貌特征,特别有助于飞行员进行目视导航。这个机场可以说是三面环水。东边有一条小河,西边并排着三条河,西南边还有一条河,五条河在机场的南面汇流。来自东北、西北、西南三个方向的河水,在绿野平畴的大地上蜿蜒流淌,粼粼的波光簇拥着略呈吊钟形的大机场,显得气势磅礴壮观。

吉姆指着下面五条河的汇合处告诉他,瞧!那就是岷江!

整个机群下降到400米的上空,按照顺序,一架一架首尾相接,环绕着A-1基地慢慢转起圈来。安迪朝地面放眼一望,发现除了刚完工不久的机场跑道和辅道以外,整个机场显然还没有最后修完,到处都还是乱糟糟的,数以千计的民工散落在机场的各处忙碌着,十几个压路石磙在一队队民工们的拉动下正缓缓碾过地面。如此巨大的五个脑袋的飞机在民工们的头顶转圈,他们感觉就像天上在打瓮雷,连脚下的大地仿佛都在微微打战。

按照地面指挥塔的指令,安迪放下起落架,将机头对准了新修的跑道,开始降落。航空队的飞行员都清楚,他们驾驶的超级空中堡垒,虽说在战场上的表现仼何轰炸机都望尘莫及,却有三个毛病,电动螺旋桨很容易出故障,发动机容易起火,全速滑跑时机头容易向左偏,因此落下个“左”倾主义者的绰号。巨大的B-29呼啸着冲向地面,安迪胸有成竹地调整好角度,在前后轮同时顺利着地的刹那间,他及时启动了刹车系统,飞机开始在长达2600米的跑道上滑跑,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见自己的飞机成功降落,机组成员都乐得欢呼起来。

安迪的飞机此刻像牛车一样慢了,他发现,跑道旁边的辅道上,停着一辆敞篷小吉普,车上站着个打着一面大白旗的中国军人,白旗上写着黑色的英语大字,Follow me(跟随我)。那军人朝他舞了舞白旗。安迪明白,那人是地勤导引员,是负责把他领到停机位上的。他就将机头向左转,跟在那辆吉普的后面,在长长的辅道慢慢滑过,按照导引员的指引,把机头朝向跑道停好。

这时,第二架飞机又顺利降落了,另一辆导引车早就在跑道的尽头候着了。

但第三架飞机可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不知是飞机出了什么故障,还是驾驶员的操作有问题,当飞机呼啸着从天而降时,它的前轮竟然像驾驶短距起降飞机那样首先着地,沉重无比的B-29头下尾上,顿时轰地一抖,几乎马上就要散架。驾驶员一慌,飞机就滑出了跑道,冲向了右边。那里,有近百个赤裸着上身的民工正迎着降落的飞机,边拉着石磙,边伸长脖子好奇地观看飞机降落。惊慌的驾驶员紧急刹车,但飞机仍凭着巨大的惯性冲向人群,民工们惊惶失措地尖叫着四散奔逃,一张张因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纷纷从驾驶员眼前闪过。风驰电掣的飞机扇起飓风,对着轻飘飘的人群直冲过去,把跑在后面的七八个民工纷纷撞倒在右边引擎的螺旋桨下,只见血肉横飞……2

表面是天使,内心是魔鬼。用这话来形容杨国雄,倒很贴切,这不仅指他内心的冲突,也指他双面间谍的双重身份。他既是中国军统的少校特工,一名派驻新津机场的军统特派员;同时也是日本陆军部情报处樱花谍报组的成员。而1944年的元旦节,就是他整个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当天,他一身戎装,精神抖擞地在成都总府街街边上走着,忽然听见一个报童追着他的屁股喊,先生!先生!买份报吧!他住脚转身,从报童手里接过一份《新新新闻》报,正要掏钱,那报童却说,不用,已经有人付过了。他边说,还边将一张折叠的纸条硬塞给他,说,这是那边那位先生叫交给你的!他警觉地扭头一瞅,忙叫小孩把那先生指给他看。那小孩转身看了看,说,人没了!然后,又买报买报地叫着跑远了。

他感觉这事十分蹊跷,忙展开纸条来看。只见纸条上写着:请到文庙前街73号附7号,有要事相告。写纸条的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他呢?这会不会是什么人设的陷阱呢?他又转念一想,凭着自己从12岁起就练就的过硬身手,还有百发百中的枪法,七八个人根本就奈何他不得,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文庙前街73号门面破旧。他在大门前一下黄包车,就听见里面传来不同口音的说话声,顿时就明白这不过是个大杂院,一个供逃难难民租用的老式公寓。他问了路,穿过墙边上狭窄的甬道,找到了躲在后院的附7号。他在穿越光线昏暗的甬道时,将上了膛的手枪握在手里,蹑手蹑脚地贴着墙脚摸了进去。结果,他却发现,整个后院只有这个附7号,门窗是朝向后墙开的,天坝里还有两棵光秃秃的大银杏树,显得很僻静,这儿显然当年是什么人家的后花园了。

他警惕地贴在正房门边,一脚踹开虚掩的大门,端着随时开枪的架势冲了进去,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此时,内室传来一个温柔悦耳的女声,是大雄来了吗?山田大雄可是他的日本名字啊,这女人的声音怎么那么熟呀?多像他母亲的声音啊!他正惊诧间,内室的门帘一挑,走出来一个穿着棉旗袍的美丽精干的中年妇人。

妈妈!他欣喜若狂地发一声喊,冲上去扑进了妇人的怀里。

妇人也十分激动地将他一搂,喊道,儿子!妈可见到你啦!这妇人不用说就是山田樱子了,这对母子都已整整分别7年了。妇人打量着他,欣慰地说,儿子,都长成大人了!

杨国雄说,妈妈,儿子想你啊!我还以为你早都不在人世了,每年的中元节,我都给爸爸和你烧了纸的。

儿子,你先坐下,妈妈有礼物给你呢!妇人松开他,边说边进了厨房。

少顷,她给他端来一大盘香喷喷的寿司,这是她专为儿子做的。

哇!一看见妈妈专门为他做的他最爱吃的寿司,立即馋涎欲滴,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只放进嘴里大嚼着说,哇!太香啦!

妇人这才说,当年妈妈没有死,只是受了点伤罢了。接着,详述了她当年所谓的被打、被关、被营救的故事。其实,当年在码头上被暴打,那是演给杨国雄看的戏,其目的就是要趁机除掉杨威。

哦,这简直太好了,我又有妈妈了!接着,他又不解地问,咦?妈妈,你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

说来话长啊!妇人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