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9页)

可是安迪一直没有露面,倒是把葛树城等来了。静姝见他神色不大自在,他匆匆跟她打过招呼,就一头钻进了邬文英的房间,就不免生疑。

邬文英正在穿衣镜前梳妆,见葛树城一边招呼一边就走了进来,刚想嗔怪他,他却变了脸色,说,糟了!安迪的飞机没有飞回来!

邬文英沉下脸说,乌鸦嘴!呸呸呸!这都开得玩笑呀?

葛树城急了,说,文英,千真万确呀!昨天晚上,光是驻这边机场的40大队就有4架飞机没有回来。

当真?

我好久说过谎话哦?

这可咋办啊?邬文英急得团团打转。

这时,就听见门外静姝的声音,文英姐,你俩躲在屋里说啥悄悄话啊?

话音未落,静姝就已站在屋里的地枕板上了。

葛树城和邬文英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们肯定有事情瞒住我。葛大哥,是不是安迪出了什么意外?静姝紧盯着葛树城的眼睛问。

葛树城赔着笑脸说,静姝,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门外,雷青云在喊着,小姐,小姐!艾文先生来了!他找你!

哎!来了!静姝边答应边走出邬文英的房间,就见艾文·法莫站在雷青云的背后。

葛树城和邬文英也关切地围了过来。

一贯乐观活泼的艾文今天一反常态,神情抑郁庄重。静姝深感诧异,就迫不及待地问,艾文,你来啦?安迪和吉米呢?

艾文字斟句酌地说,静姝,我不得不遗憾地告诉你,安迪和吉米……没能回来。

一种不祥之感陡然袭来,但她绝不愿相信,就逼问,什么?没能回来?没能回来是什么意思?

艾文嗫嚅着说,就是……就是……

她上前一把抓起他的衣服,尖锐地反问,就是什么?说!

艾文悲悯地望着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太恐怖了!在华东太湖上空……返航了,我们都完成轰炸仼务了……我亲眼看见“玛拉·莱斯特”号轰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静姝两眼一黑,咚的一声就栽倒在地上。

几个人惊惶失措,大呼小叫地把她围了起来。2

安迪·史密斯与吉姆·布莱克被困在太湖的一座孤岛上,已经度过了起初那段最恐惧最绝望的心理危机。

身负重伤的吉姆血倒是止住了,人却感到特别的疲倦,上下眼皮老是打架,不一会儿就睡死过去,连蚊子的叮咬也没了感觉。安迪已经想好,黎明时分,他俩就躲到岛上,找个僻静的凹地,暂时躺在茶树底下避难。

这时,安迪发现,远远的湖心忽然冒出两个红红的亮点来,不禁一惊,就忙把吉姆摇醒。二人赶紧把自己穿戴起来,抽出手枪上了膛,趴在地上,睁大眼睛观察着那两个渐渐移近的红点。红点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二人看清了,这是一只帆船船头挂的两盏红灯笼,上书一个大大的“白”字。船头上,一个中年船工在撑着篙竿。船舱门口挂着竹帘子,也不知里面坐的是谁,很显然这是一只中国人的木船。二人悄悄商量了一下,决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碰碰运气,不然天一亮就完了。安迪提醒吉姆,赶紧动手,把打蚊子时留在脸上的血迹洗尽,不然准会吓人一跳。

当帆船在小岛边上经过时,安迪忽然站起,用静姝教给他的中国话喊道,老乡!顶好!救救我!

船工被突然冒出的人影和怪腔怪调的中国话吓了一大跳,脱口就问,你是谁?

我是美国飞行员,轰炸日本……安迪笨嘴笨舌地回答,说着说着就变味了,说成了叽里咕噜的英语。

这时,竹帘一挑,走出了一位打扮入时风情万种的年轻女人,以及在她演唱时兼弹小三弦的管家婆子。年轻女人就是闻名太湖东部一带,艺名叫白兰花的评弹名角,刚刚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寿辰唱了堂会转来。黄昏时分,就在她租来的这只帆船上,她亲眼目睹了超堡机在太湖上空爆炸的情景。美国人驾飞机到小日本去轰炸,太湖上空是必经之路,她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心里对美国人充满了感激。

白兰花定睛一看,果然有两个高头大马的洋人站在岸边,就吩咐船工把船靠过去,把两个洋人接上了船。她想让美国人放宽心,可惜双方语言不通。她灵机一动,就浅浅地一笑,先给他俩鞠了个躬表示欢迎。两个军人懂了,忙啪地立正,给她敬了个军礼;接着又转过身,把后背亮给她看。原来,所有机组人员飞行服的后襟上,全都缝着一块特殊的标记,丝织的美国星条旗和中国青天白日旗;还缝着一块盖着国民政府大印的中文印的白布,“来华助战洋人,军民一体救护”。这飞行服类似于在中国大地上通行的护身符,是丢不得的。白兰花和婆子一见,就直是点头说放心放心。

白兰花指了指船头挂的红灯笼,又把两个美国人带进船舱,打开盒盖,拿出琵琶抱在怀里弹了几个音,之后又用一只纤纤玉手抚胸,意思是告诉对方,她是演出评弹的艺人。安迪和吉姆似懂非懂,却也看出了她的一番善意,也就放下心来。她又和船工商量,怎么样才能躲过前面鬼子的盘查,船工说唯一的办法只有藏在船板底下。

船工让安迪和吉姆趴在木船的底板上。刚盖上船板,白兰花又发现船板上有美国人留下的斑斑血迹,就赶忙找出一张帕子,在湖水里打湿,使劲把血迹擦净。刚刚才收拾停当,就见日军的汽艇迎面开来,一道雪亮的光柱直射船头,并大叫他们停船。众人都捏了一把汗。趴在舱底的安迪和吉姆连大气都不敢出,昂头注视着头顶的动静,手里握住上了膛的可耳提手枪,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汽艇一靠近木船,就跳上来几个端着三八大盖的日本鬼子,刺刀反射着寒光。等几个鬼子冲进船舱搜查了一番出来报告,一个名叫西村次郎的少佐才上了木船。

这西村是个中国通,平时有空,喜欢去吴汨县城听白兰花的评弹。白兰花赶紧假装热情地迎上前,二人寒暄了一阵,当西村问清她是唱堂会归来后,就带人下船走了。

木船上的众人虚惊了一场。船工加紧撑船,往竹溪镇而去。3

听说宝贝女儿突然昏厥,匆匆赶来的孙纪常夫妇急忙吩咐雷青云,叫他快去旧县请神医房紫阳。邬文英忙说不必,说她有办法叫静姝妹妹马上苏醒。就见她凑近静姝,伸出右手拇指,用指尖去掐她的人中。少顷,只见静姝的眼睛眨了几眨,又张嘴吐出一口长气,眼睛就睁开了。

众人惊喜地直叫,醒了!醒了!

仰望着一张张关切的脸,父母的,文英姐姐和葛大哥的,还有艾文的,静姝愣了片刻,这才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一想到她的安迪没有飞回来,就哇地一声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