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6页)
他这话说得并不多么宏大,然而其中的坚决与沉重,任何人都能感受出来。剑出鞘无回,诺出口无悔。
南宫飞凰亦抽噎着说:“我们都会继续支持你,阿和,你不要再赶我。”
谁也想不到心比天高的世家贵女愿为阿和卑微至此。
曾经的栖梧凤凰,为他低到了尘埃里。这份情深,谁能不动容?
“盟主?”阿和闭上了眼睛,又猛然睁开,“我从有记忆起就是乞儿,靠人家的施舍过活。我选择不了我的命运!我比任何人都有天赋,我比任何人都努力,但我的起点比任何人都低!这些年,你们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有些人暗地里骂我四姓剑奴,他们以为我愿意吗?我也是有骨有血的男儿!
“我付出了多少,我多么努力才爬到今天!难道还要我做乞丐吗?”阿和看着天空,无尽辽远的天空,永无尽头的天空。
他又想起那一天,在武馆前跪了三天三夜之后。
武馆馆主扶起了他,递给他一柄剑,说:“我教你。”
那一天阳光灿烂,云天澄澈。
后来时间太长,许多事情都渐渐忘却了,就连武馆馆主的脸容,也记得不太分明。
然而那一柄剑的样子,他记得清清楚楚。
第一次握剑的感觉,他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把控自己命运的感觉,只属于强者的有尊严的感觉。无尊严,毋宁死。
阿和看着天空,云卷云舒,似乎幻化着一幕幕往事。
燕赵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七窍溢血,自行震断了心脉。他不肯再接受一丁点的施舍,即便是他最好的兄弟、最爱的女人给予的。
临死前最后的喃语:“飞凰,我配不上你。”
天知道当初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才站到南宫飞凰面前,天知道他说这句“配不上”要消磨多少的尊严与骄傲。只有老天知道。
“阿和!”南宫飞凰扑了过来,扑到阿和的身侧,哭得撕心裂肺,梨花带雨。
空间好像也静止了,她和阿和好像在这整个空间里被切割出来,成了一幅独立的画面。
一个死去的不纯粹的剑客,一个还活着的正伤心的爱人。
南宫家的老家主远远地伸出手来,颤声道:“凰儿,跟爹回家。”
南宫飞凰摇头,缓缓地摇头,她声音颤抖,颤抖而痴痴:“爹,我离不开阿和,我离不开他。”她边说边哭,边哭边拾起栖梧。
燕赵伸手想要阻止,却愣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南宫飞凰的眼神。
那种眷恋、那种期许、那种决然,他不忍,也不能去打扰。
栖梧横过脖颈儿,鲜红漫开。她倒在了阿和身上,大红衣裙如鲜花绽开。
两人的鲜血交汇在一起,青衫红裙,互相纠连。
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生愿同路,死愿同行。
“凰儿。”南宫老家主闭上了眼睛,流下两行浊泪。
他的声音极轻极低,仿佛濒死的人已虚弱得无力言语。
老来丧女,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怎样的痛楚?
燕赵伸手帮阿和合上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摆好。他最懂阿和。他始终不肯跪下,一直抬头。而阿和一直低头,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把头抬得更高。其实他们都一样,都是一样的心高气傲。
阿和说得对,从有记忆起,他们就是被人遗弃的乞儿,他们没有选择。既然活着,那就得前行啊。
燕赵缓缓站直身体,剑在鞘内,横于眼前,平视着左大人,冷声道:“拔剑吧。”
他再没有别的事要做,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讲。
剑客的世界其实很简单,以命还命,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