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7页)
即便左大人强绝如斯,然而在死亡面前,似乎也显得不那么可怖。
以权驱人,终有局限。
南宫和以义驱人,人终畏死。
而以死驱人,除死无可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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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人提剑笑了,声音震云:“在场这么多人,或许可以杀死我,只是不知道是第一百个人还是第一千个人。不知道,谁能笑到最后,谁又先于左某死呢?”
莫天机目光微闪,这左大人当真可怖,竟在瞬间就找到了命门。在场的各路武林人士,几乎全被他吓破了胆,纵使被明雪驱动着围攻他,也是迫于死亡的压力。
而左大人瞬间就找到这处要害——你为求生而杀我,但先出手的人必死。
这就陷入一个矛盾之中。谁愿意先出手呢?为求活而送死,岂不可笑至极?
明雪忽然冷声道:“如果你不死,所有人都会死。当然,也包括一直在为你负隅顽抗的忠心手下,更包括在楼里闭关的素明月。”
左大人看着她,认真道:“明月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现在不在总部,并且已经不在乎明月楼。既然明月都不在乎了,我还在意什么?他们该死的就去死吧。”
明雪与他对视,不肯放过他的一丝表情:“不,还有一种可能。你是想不到,还是不敢想?”
左大人猛地握紧了剑,长发随风飘起,无法抑制的杀意铺天盖地。
“她死了。”明雪薄唇微吐,冷漠而又残酷,“我杀的。”
“不,不,不!”
左大人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想要再露出一丝微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风也让道,剑起。明月何皎皎,明月何寂寥。
他的眼睛,总是冷漠如霜;他的表情,总是温润带笑。然而在这一刻,此时,他整个人都被狂躁的杀意所吞噬——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角、他的剑。
只有一个字:杀。
只有一个念头:杀死她!
锵锵!
修罗狱火,一剑而诀!
强如许都,也被一剑斩退,口中鲜血狂涌,脏腑动摇。
附近的人群纷纷退散,生恐被误伤。
明雪面不改色,只冷声道:“我死了,我的人会立刻炸塌凌云峰!”
想到刚才那一阵可怖的震动,所有人都知道,绝不能让明雪死在这里。
当下就有几位高手纵剑而来,要拦左大人。剑转,人头落。
左大人要杀人,谁人能拦?谁是一合之敌?
人如狂风,剑似流星,拦之不及,阻之不能!
有人纵身追来,有人飞刀袭去,然而都跟不上他的衣角。
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左大人迫近明雪。
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绝望的剑光迫近。
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等着凌云峰倒,同归于尽。
明雪发现自己算错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左大人当真愚蠢到这些年都发现不了她一点点的布局痕迹吗?
也许只是,当实力强到一种地步,根本就不在乎布局!一力降十会,强大的实力可以踏破一切布局!
一剑,相思泪开。一剑,愁肠飞。
明雪仍不肯放弃挣扎,但她的眼神已经开始绝望,她知道,也许没办法在活着的时候亲眼看着左大人死去了。
再一剑!明月起东楼,故人何辞别?
无人能拒绝明月,就像无人能避免离别。
明雪也同样避不开,但她绝不肯让左大人杀得痛快。她只想着,在左大人的剑刺入自己的心脏之时,给他留下点什么印记。
人不死,复仇不止。
人死,仇恨仍不止!
在她仇恨而绝望的眼神中,一柄无光的剑突兀出现。
明月剑前进的路上,本该已经是坦途,本该再无阻碍。但这柄剑还是出现了,就像在当年的那条小巷,那个拿着破铁条的小男孩。
本不期待有人来,但他还是来了。他本不会出现,但他还是出现了。
豪气冲天起,九霄又如何!豪气歇从天而落,燕赵决然而至。
两道剑光有了交集。
豪气歇与明月剑,决然对撞!有如流星对击,风云激荡!一触即分,一分再近。
挥剑,剑转。
转剑,剑至。
撩,刺,劈,挑,抹。瞬息之间,千百个剑式在空中交缠。
变幻,纠缠,又反复。
繁复,凌厉,又凶狠。
铿锵绵延,剑气如潮。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一个多余的表情。
那便战吧,那便战!
燕赵玄衣似墨,左大人白衫胜雪。
豪气歇漆黑如夜染,明月剑雪亮如光耀。
一个眸似晨星,一个面如冠玉。
一个形容俊朗,一个眉目如画。
一个眼神里战意似火,一个眸子里杀机如渊。
赤裸裸、血淋淋的战意与杀意。
像是漫漫长夜,骤然相逢的两盏孤灯、两点星火,碰撞,碰撞。
人如游龙,剑似飞虎。两个人愈斗愈快,愈斗愈烈。
毕生的剑道精义在心中流转,全部的剑意在战斗中点燃,燃烧着,锻造着,沸腾着。
剑意愈锐,杀势愈强。
左大人纵剑如明月照大地。
燕赵挺剑似飞虹落星河。
两剑相击,剑尖相抵。
剑与剑仿佛静止在此刻。
没有声音。
声音或是太低,低至蚊喃;或是太高,高至震破耳膜。
人们听不到声音,在这一瞬似乎也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天与地之间,仿佛仅有这两柄剑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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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争锋相对,抵剑问心。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须臾,两剑乍分,乍分即合。
左大人剑啸长空,一剑快似一剑,身如幻影,剑似雷霆。
他的剑渴望饮血,渴望抹过明雪的脖子。无比地渴望。
但这个阻路的对手,越来越让他无法分心。
玄衣飘飞,白衫鼓荡。
燕赵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在燃烧,每一剑都是平生未见的光芒。
这是他向往已久的战斗,与真正的强者的战斗。
一百年前李谪仙,剑试天下无对手,要寂寞得多吧?
他可曾遇到过这么好的对手?也都被他斩落尘埃了吧?不然如何成就豪气歇之剑名?
天下英雄,于此剑前歇豪气。而这柄剑,已经沉寂太久。
剑刃交击之间,豪气歇也似愉悦至极,剑鸣如龙吟。
莫天机惊异地看着战斗,不敢相信这两人竟强绝至此。
与这两柄剑相比,他平生所见的斗剑,都不过尔尔。
纵心志坚定如他,也不免有些惶惑。
难道人力真可通神?
人与人之间的个体差距,真能悬殊若此吗?
求剑之路,高峰林立。剑峰直望云霄,绵延不知尽头,何处为巅?
唯有不停地攀登罢了,唯有不断地战斗罢了。
一颗剑心洗尽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