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秘牢奇人(第5/11页)

“行了!”朱元璋一拂袖,瞪视乐之扬,“小子,你知道朕生平最恨什么?朕最恨受人欺骗愚弄。三年前,你混进宫里,冒充阉人,乱我宫闱;三年后,你又化身道士,勾结席应真欺上瞒下,更可恨的是,你贪心不足,恃功而骄,竟想攀龙附凤,霸占朕的爱女。呸,你算什么东西?市井泼皮,江湖妖人,就你这副臭皮囊,也想当朕的女婿?”

他越说越怒,枯瘦的面孔涨红发紫,抓起砚台,奋力掷出,正中乐之扬的额角,鲜血汹涌而出,混合墨汁,披流满面。

“父皇,不是这样……”朱微忍不住叫道,“我、我……”

“你什么?”朱元璋狂怒难抑,抓起奏章,用力扔在朱微脸上,“不要脸的东西,丧行败德,贻羞祖宗……”

“贻羞祖宗?”朱微怒气上冲,脱口而出,“我的祖宗只是农夫!比起市井泼皮,江湖妖人好得了哪儿去?”

“放肆!”朱元璋双眼圆睁,眼里透出一股杀气。

冷玄见势不对,咳嗽一声,说道:“公主年少无知……”

“闭嘴!”朱元璋恶狠狠望着冷玄,“你又是什么好货?乱葬岗的空棺材怎么回事?哼,你活到今天,只因为一件事。”他咬了咬牙,森然狞笑,“你就是个没有卵蛋的狗太监!”

冷玄默默听完,笑了笑,说道:“陛下说的是,不过就算一条狗,偶尔也有不听话的时候。”

朱元璋瞪眼怒视,冷玄耷拉眼皮、面不改色;过了一会儿,朱元璋脸上怒气散去,颓然坐下,呼哧喘了两下,剧烈咳嗽起来。

朱允炆慌忙上前,为老皇帝捶背,温言说道:“陛下息怒,不值得为这等人气坏了身子。”

朱元璋哼了一声,一拂袖,瞪视乐之扬:“你混入宫中,还有什么图谋?”

乐之扬张开双眼,深深地看向朱微,少女泪光闪动,与他脉脉对望。乐之扬心中千言万语,可又无从说起,吐一口气,轻声说道,“我的图谋只有一个,就是娶她为妻……”

“混账!”朱元璋一拍桌案,“岂有此理!”

“我也一样……”朱微的声音又轻又细,可也坚定无比,“今生今世,除了乐之扬,我、我谁也不嫁!”

朱元璋眉头一拧,眯起双眼,望着朱微狞笑:“是么?他若死了呢?”

朱微一愣,咬牙道:“他死了,我也不活!”

“好!”朱元璋怒极反笑,“来人!”

几个武士应声入内,朱元璋指着乐之扬,用力一挥:“拖出去,斩了!”

“不……”朱微失声惊呼,眼望着武士将乐之扬拖出殿外,心如刀剜,陡然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黑,昏厥过去。

“十三姑!”朱允炆望着少女,心生怜悯。朱元璋瞪他一眼,目光凌厉凶狠,朱允炆吓得哆嗦一下,求饶的话缩了回去。

“父皇!”燕王忽地踏上一步,朗声说道,“道灵有救驾之功,纵有欺君大罪,也可两相抵过,而今朝廷板荡,正是用人之时……”

“用一个骗子?”朱元璋哼了一声,冷冷盯着燕王,“用他来骗朕?”

两人对望片刻,燕王长叹一声,低头退下。

朱元璋的目光落向江腾,老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江腾,你揭发妖人,立了大功!想要什么赏赐?”

“不敢,不敢!”江腾亦惊亦恐,“草民只想养家活口。”

“这个容易。”朱元璋笑眯眯说道,“人说‘腰缠万段’,朕赏你十万贯钱如何?”

“谢万岁……”江腾心花怒放,连连磕头。

朱元璋使一个眼色,冷玄退出大殿。不多时,领入十多个壮年太监,人人肩头扛着皮袋。

“江腾!”朱元璋漫不经意地说,“赏赐之先,朕有一个条件。”

“草民万无不从!”江腾一叠声答应。

“这十万贯你一个人搬出宫。”朱元璋慢悠悠说道,“一次搬完,不得找人帮手!”

江腾傻了眼,颤声道:“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朱元璋眯眼狞笑,“你要抗旨?”

“不敢……”江腾冷汗淋漓,“这赏赐,草民,草民不要了?”

“朕言出必行。”朱元璋寒声说道,“说赏你的,一个子儿也不会少。”努一努嘴,两个太监摁住江腾,其他人解开皮袋,将其中的铜钱倾倒在他身上。

新出炉的铜钱闪闪发亮、如瀑如河,江腾转眼间就被湮没。他奋力挣扎、闷声哀嚎,身上的铜钱仍是越来越多,十万贯倒完,地上的铜钱累成了一座小山,亮闪闪,静荡荡,纹丝不动。想到下面埋了一人,燕王纵然久经沙场,背脊上也生出了一股寒意。

太监们倒完铜钱,低头退出。朱元璋冷冷扫视众人,森然说道:“家丑不可外扬。宝辉的事,仅限朕和你们四个人知道,谁敢泄露一字,哼,铜钱下这人就是榜样。”

众人诺诺答应,朱元璋又盯着燕王,忽道:“老三的下场你见过了?”

燕王一愣,咕哝道:“这个,这个……”

“你留在京城,早晚跟他一样。”朱元璋漫不经意地说道,“老四,你回北平去吧!朕活着一天,你就在那边呆上一天,朕有生之年,你都不用进京了。”

“父皇!”燕王脸色惨变,他自忖功高,本想留在朝中、窥视神器,趁着捉拿逆党,恩威并用,收编晋王一党。朱元璋江河日下,朱允炆柔弱无能,只要老皇帝一病不起,以朱棣之能,不难把控朝政、颠倒乾坤。不料朱元璋洞若观火,先下手为强,决然让他离京。燕王一腔雄图化为泡影,心浮气躁,焦急起来。

“你回北平,高炽、高煦留下,由朕看着好好读书!”朱元璋手拈白须,悠然自得,“张玉、邱福立下大功,官升一级,宁王手下有缺,让他们去大宁当差好了;至于道衍,他也功劳不小。席应真的弟子,不稀罕人间的富贵,呵,朕就让他当钟山寺的主持,京城的香火总比北平的旺盛吧!”

燕王目定口呆,朱元璋三言两语,便将他的心腹手下拆了个七零八落,儿子当了人质,爱将远戍大宁,最要命是道衍,和尚是他的谋主,留在京城,有剜心之痛。

“怎么?”朱元璋盯着燕王目不转睛,“老四,你不满朕的赏赐?”

“儿臣……”燕王狠狠地咽一口唾沫,“儿臣遵命。”

“很好!”朱元璋笑了笑,“不愧是老四,赤心忠胆,比你那不成器的哥哥好多了。”

晋王罪不容诛,朱元璋却将燕王与之相比。朱棣大感刺耳,抬眼一瞧,朱允炆面皮紧绷,眼中大有得色。朱棣大感窝火,面皮阵红阵白,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个耳刮子。

“朕累了!”朱元璋闭上双眼,右手大力一挥,“你去吧,即日北上,不得迟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