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千钧一发(第6/12页)
乐之扬没奈何,苦笑摇头,继续上山。山路越发陡峭,冰雪溜滑,无以落足,回头望去,群山低头,此峰独高,极远处,原野平荡如砥,北平城小如石子,官军大营恍若无数细小珠玑,项链一般环绕城池。
转过一道山梁,前方苍松横斜,拦住去路,松叶苍黑,经霜未凋,上有积雪,宛如白了头的昆仑奴。兰追白衣白发,手撑白伞,站在一根松枝上面,下临无尽悬崖,身子一上一下,脚底树枝随之起伏,仿佛随时都会折断。
山道狭窄,如要经过,非得通过兰追这一关。水怜影双眉一扬,挺身要上,乐之扬伸手拦住她道:“我来!”言下颇有关切之意,水怜影听得一愣,转眼望来,蓦地双眼一红,涌起莹莹泪光。
乐之扬知她会错了意,想要辩解,又怕越描越黑,索性懒得多说,轻轻一纵,跳上松枝,落下时枝干浑如铁铸,纹丝不动。兰追眼中惊讶,脱口赞道:“好轻功!”
乐之扬“蛊痘”在身,双腿精力无穷、收发自如,轻功之妙,隐隐然超越风部之主,当下拱手笑道:“兰先生,小可并无它意,只想求见梁城主,拥炉烹雪,闲谈叙旧。”
兰追细长的眉毛轻轻皱起,俊眼里闪过一丝怅然,叹道:“乐先生见谅,兰某奉命镇守此间,职责所系,不敢怠慢!先生若能让我离开此树,兰某自然退让放行。
乐之扬心知不能善了,略一点头,纵身而上。他对兰追甚有好感,不愿扰乱他的气机,使之坠落悬崖,存心用轻功决胜,晃身逼近,使出“灵舞”功夫,身子摇曳,手挥目送,双掌所过,掀起周天风雪,片片雪花为掌力裹挟,拂中面颊,竟如刀割一般。
兰追不料对手厉害至斯,吃了一惊,匆忙掉过雨伞,滴溜溜一转,风雪迫近,顿时荡开。乐之扬与之一碰,仿佛撞上一面软墙,但随伞面转动,劲力生出许多变化,似吞似吐,若拒还迎,一扯一推,乐之扬几乎站立不住,慌忙转身,挥掌横扫。两股劲力撞在一起,兰追借势向后,飘出两丈有余,悠悠转转,落向松枝,仪态缥缈,风姿曼妙,俨然空灵神仙,绝非尘世俗人。
乐之扬看得舒服,叫一声“好”,后发先至,抢占兰追落脚的树枝。兰追举起白伞,人随风势,嗖嗖嗖绕过乐之扬,翻身落向他的身后。
乐之扬回身追击,兰追伞柄一转,画出一个半弧,忽又飞向别处,半途中伸出脚尖,挑起一团冰雪,飒地踢出,星星点点,漫若寒星。乐之扬挥手扫落,去势稍缓,但见兰追轻轻巧巧,早已落在一根细枝上面。
乐之扬身子一沉,势如怒箭射出,兰追避而不战,仍是闪赚飘飞。两人一追一走,绕着苍松起起落落,快到极点,前后相续,如影随形,断是难分彼此。水怜影一边看着,只觉眼花缭乱,移开目光,晕眩之感方才退去,心下又惊又喜:“风部绝学,看天吃饭,风大雪大,威力越大,时下罡风怒雪,兰追人借风势,胜过平日许多。霖弟只凭精纯内功、惊人脚力,竟能不落下风,当真不可思议。”又想,“兰追轻功飘忽,人却有些死心眼儿,若他不肯借道,怕是很难过去。”
乐之扬越斗越觉不妙,兰追顺风飞行,即使无处落脚,也能蹈空不下。乐之扬使尽解数,却如追逐风云的鸟儿,看似快过对方,却总是捉摸不到。兰追避过锋芒,复又落下,偶尔突施反击,可说立于不败之地。
乐之扬不耐纠缠,把心一横,笑道:“兰兄,得罪!”双手一扬,正要“驭气”,忽听一声大笑,从头顶上掉下一个人来。
树上二人颇感意外,双双跳到一边。那人砸中苍松,咔啦一声响,松树齐根而断,打着旋儿掉落山崖。
乐之扬应变神速,松树折断一刻,纵身跳回山道。兰追凭虚御风,本已升到半空,忽见掉落那人跟着断树笔直下坠,倘若不救,必定摔死。
兰追伞柄一转,身形下沉,仿佛流星赶月,一把拽住那人,“风魔伞”癫狂旋转,带起一股升力。两人降落势头登时一缓,那人呵呵大笑,伸出双手,铁钩似的抓住岩石,兰追左手撑伞,右手也扣住山崖,一时气红了脸,冲着那人喝道:“苏乘光,闹什么鬼?”
“哎呀呀……”老赌鬼一脸无辜,“我来帮你呀!”
“撒谎!”兰追收起白伞,给他脑门一记,“你故意砸断松树,叫我无处立足,白白地输给乐之扬。”
“屁可以乱放,话不可乱说。”苏乘光慢条斯理地道,“我可是一心一意地帮你,不领情就罢了,何苦冤枉好人。”
“好个屁!”兰追咬牙切齿,“我就不该救你,摔死你活该!”
“哈!”苏乘光笑道,“我就知道你能抓住我。”
“哼!”兰追脸色一沉,“万一失手呢?”
“别忘了我可是赌鬼!”苏乘光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别的不说,赌命可是我的本行。”
兰追一时气结,若比脸皮之厚,十个兰追也不是苏乘光的对手,两人相处,吃亏的总是兰追,今日情形也不例外。兰追恨得牙痒,可也奈何不得这位同门。
乐之扬见二人身在险中,不忘斗嘴,心中暗暗好笑,扬声问道:“二位部主,可要援手么?”
“不用!”苏乘光不等兰追开口,抢先说道,“你要当心,万老大和地母可没我们好说话!”
“你就是你!”兰追怒道,“别把我牵扯进来!”
苏乘光哈哈大笑,乐之扬也不觉莞尔,转身上山,走了一程,忽道:“水姑娘,苏先生、兰先生都是当世俊杰,与你年貌相当,你对他们没有一点儿意思?”
水怜影应声诧异,看了他一眼,失笑道:“好小子,你要当红娘、做媒人?”
“哪儿话!”乐之扬面皮一热,“一时想到,随口问问!”
水怜影看了看天,眼中闪过一丝悲苦,冷冷说道:“当年在妓院,我已看够了男人的丑态。无论何种男人,我都打心眼儿里厌恶,今生今世,我不会嫁人。”
乐之扬呆呆望着她,心里一阵难过,他对水怜影心思矛盾,既憎恨,又关切,既厌恶,又怜悯,倘若真是姐弟,他也希望水怜影历经劫难,能够有所归依。可是水怜影心中疮疤难愈,身为兄弟也是无可奈何。
水怜影老于世故,看出他心中所想,微微冷笑,一掠身,抢到乐之扬前方,使出轻功,履冰踏雪,一溜烟直上峰顶。
峰顶方圆数丈,积雪盈尺,狂风怒号,直如千军万马践踏而过。隐约可见一间石屋,孤零零矗在那儿,屋顶悬着三部风车,迎着风雪转个不停。
水怜影一手按腰,扬声高叫:“梁城主,乐之扬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