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青空之蓝 第一章 莲花(第4/7页)



当鼓声最急切、祝颂最狂热时,奇迹发生了。

──渐渐地、舞得最快的几个人,双足居然离开了地面,身体凌空浮了起来!

“成功了!”当那一群少年舞者漂浮而起的刹那,人群中发出了轰然的狂喜,那只传递着的金杯终于停住了──那个巨杯里的美酒已经空了,而高台上的那群少年里已经只剩下寥寥十数人。那些孩子都悬浮在空中,犹自闭着眼睛,飞快地起舞,姿态诡异。

“好了,”忽然间,主持者低低开口,“到此为止。”

毫无预兆地、狂欢至此结束。鼓声顿歇,如雷霆乍收。当长老们的手抬起来时,祭台上下的所有人都瞬间沉默下去了。只有涛声回荡在耳际,一波一波,彷佛命运之手永无休止地按着节拍。歌咏渐止,如风停水上。海面上的灯一盏接着一盏熄灭,沉入水底,等到最后的七盏灯沉没,海面上便彻底一片黑暗。

“长老,时辰到了么?”终于,黑暗里有人低声问。

“到了。”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看着高台底下整装待发的军人,“去吧,战士们──以破军的名义发誓:你们的路将由荣耀和梦想照亮,将一切黑暗和罪恶都踩踏在脚下!”

“谨尊十长老之命!”无数人一起轰然回答,黑暗里只见寒光闪耀,粗砺的手按在胸甲上,“我等以破军的名义发誓,哪怕流尽了最后一滴血,也要带领圣女去往彼岸!”

铁甲战士一齐俯身行礼,黑暗里有数条船掉转了头,乘风破浪而去。

那些船共有七条,形状非常怪异,彷佛一个个巨大的银白色海螺。更奇特的是那些船竟然不是木质,发着幽然的金属光泽,在波涛里悄无声息地沉浮──只是一个瞬间,便漂出了十几丈,然后潜入了海面以下,只余水面漩涡无声荡漾。

七艘船沉入水底消失后,空荡荡的海面上只有一物发出晶莹的柔光来,彷佛是一轮明月从海底浮出。

──那是一艘纯银做的舟,浮在在没有星月的大海之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光芒。

船很小,小到只容一人乘坐,彷佛一片银色的叶子──没有舵,没有桨,没有帆,从船头到船尾都雕刻着繁复精美的花纹和符咒,细细看去,竟然是以“璇玑”为中心绘制的九野星斗分布图:天幕上七星璀璨,其中第七颗星正盛放出强烈的光芒,照耀天宇,遮蔽了日月。

在那条小小的银舟里,居然沉睡着一个少女。

那艘银舟仿佛是特意为她量身而打造,船舷的弧度贴着她的肩和手,安稳地托着她。那个少女静静地仰躺在那里,面朝苍穹,阖着眼睛,双手交叠在胸口,摆了一个奇特的手势,彷佛握着什么按在心口上。

她的脸上罩着一层白纱,宛如一层淡淡的雾,遮住了容颜。

那条小船被七条银索牵引着,缓缓从群岛中漂向遥远的彼岸,转瞬不见。

元老院的长老们坐在大海中间的高台上,凝望着船只秘密出发的方向,低声祈祷。

“星槎载着圣女去了。”许久,居首长老低声叹息。

“这次真的能成功么?”高台上的一个长老满怀疑虑,“快九百年了,‘命轮’的人一直在暗中守卫着云荒。我们的人一批又一批地前去,却始终……”

“此次圣女能诞生在我族之中,乃是上天眷顾。九百年的等待已经到了尽头,”首座长老望着手心里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叹息,“我们为这一日已经整整准备了一个轮回──何况现在空桑大军压境,初阳岛危在旦夕,我们没有别的退路。”

“初阳已失?”其余几位爆发出了惊呼,显然那是极其不利的消息。

“此刻尚未。”首座长老低声叹息,水晶球在他掌心折射出奇异的光泽,那里面,竟然隐约折射出各种各样的幻影,一会儿是茫茫大海上远去的船队,一会儿又是隆隆炮火声里的战场──而首座长老巫咸凝视着水晶,竟似能在里面看到他想要看的一切。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重:“但此次空桑动了真格,竟再度派出了白墨宸!──目下征天军团处于荒废的边缘,兵力太悬殊,只能退守。我令战士们守到明年末便可撤回津渡海峡,将初阳岛陆沉。否则,代价太大。”

“明年……”长老们喃喃叹息,若有所思。

“是啊,到了那时,星斗的位置便可以确定。”首座长老低声,语意深远,眼眸里隐约有杀戮之意,“破军保佑。只要撑过明年,局面便能翻转过来!”

九位长老一起抬首望着漆黑的苍穹──北极星高悬在天宇深处,其下北斗七星凛冽错落地排布,亘古不变。然而,第七颗星的位置却依旧空缺。

北斗第七星,破军。素来有汹涌澎湃、善战披靡之意,却也是杀破狼星系中变数最大的一颗星,意味着杀戮和毁灭。传说每三百年它便有一次猛烈的爆发,亮度甚至会超过皓月──而被这颗星辰照耀的人,在拥有毁灭性的惊人力量同时,也注定一生漂泊动荡,孤立无援。

九百年前,冰族那个具有魔一样力量的统帅,也有着同样的名字。

然而,在九百年前那场战争里,破军也被敌人封印,冰族也被空桑和海国联盟击溃,被迫离开云荒大陆流亡西海──数百年来,那颗象征着汹涌澎湃之杀戮力量的星辰一直暗淡无光,彷佛沉睡一样,任凭世间万物盛开凋零,光阴流转消逝。

它在等待什么?他们又在等待什么?

如今,已经是第三个三百年了。

漂流在西海上的子民们,何时能踏上陆地、重归故园?

军队出发,狂欢过后的高台上只有海风呼啸。

风里飘转着衣袂。那些少年人还在闭着双眼狂舞,身子悬浮在空气里,面上充满喜悦,竟陷入了无知无觉的状态。除了寥寥几个浮空的少年,另外人在鼓声歇止后倒了一地,显然已经从美酒的魔力中苏醒过来,有些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而有些已经死去。

高台下围观的平民里有人暗自在哭泣,却没有人上来将自己的孩子抬下去。

“一、二……”首座长老抬起手点数了一遍,彷佛是一个清点羔羊的牧羊人,有些遗憾地叹息,“可惜,今年竟只得了十九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