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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姆丽塔什么也没说。
清晨五点三十五分,电话响了。是我们房间的电话,我冲过去接了起来。
“喂?”我以为自己能听见回音,感觉就像在对着一个山洞说话。
“喂?喂?卢察克先生,喂?”
“我是。你是哪位?”
“喂?我是迈克尔·莱纳德·查特吉,卢察克先生。”
“嗯?”你是来牵线搭桥的吗?你是不是也参与了这件事,狗杂种?
“卢察克先生,警察晚上来找过我。他们说您的孩子失踪了。”
“嗯?”如果他只是想表达同情,那我打算挂了。但他不是。
“警察吵醒了我,卢察克先生。他们吵醒了我的家人,他们直接找到了我家里。警察似乎觉得我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他们半夜跑来向我问话,卢察克先生。”
“嗯,然后呢?”
“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提出严正的抗议,你们中伤了我的人格,侵犯了我的隐私,”查特吉的声音又高又尖,简直像在怒吼,“您不应该向他们提及我的名字,卢察克先生。我在这个社会里也算有头有脸。我不能容许这样的中伤,阁下。你们没有这样的权利。”
“什么?”除了这个音节,我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们没有这个权利,阁下。我警告你,如果你胆敢继续胡乱指控,把我的名字和作家协会牵扯进你的私人事务,卢察克先生,那么我的律师将做出法律上的反应。我是在警告你,阁下。”
查特吉哐一声挂了电话,线路里嘈杂的静电声又持续了几秒,然后传来第二声咔嗒的轻响,那是总机房的警察挂断了线。阿姆丽塔站在我身边,但是在那个瞬间,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只是站在那里,紧紧握住话筒,就像捏着查特吉的脖子。怒火在我身体里沸腾,我的血管仿佛在燃烧,肌腱紧得像要崩裂。
“什么事?”阿姆丽塔焦急地摇着我的胳膊,我转述了查特吉的话。
她点点头。不知为何,这个电话激发了她的活力。她先是用新拉的线路打了个电话给新德里的姑姑。阿姆丽塔的姑姑在孟加拉没有熟人,但她在政府的下议院里有个间接的朋友。阿姆丽塔简单地说了说绑架的事,请姑姑帮忙。我不知道她能提供什么帮助,但阿姆丽塔采取了行动,单单这件事本身就让我感觉好了一些。
然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孟买的叔叔。她的叔叔也开着一家建筑公司,在南亚次大陆西边颇有影响力。虽然被一个十多年都没联系过的侄女搅散了好梦,但他还是决定立即坐最快的飞机赶来加尔各答。阿姆丽塔劝他别来,不过她也请叔叔好好想想,在孟加拉的政府里有没有帮得上忙的熟人。他一口答应下来,叮嘱我们保持联系。
我坐在那里,仿佛事不关己一样听着优雅的印地语,看着我的妻子忙忙碌碌。打完电话以后她向我通报进展,我感到一阵安心,就像孩子知道大人在商量重要的事情。
辛格警探直到八点半才来,在那之前,阿姆丽塔已经给加尔各答的三家大医院打了电话。不,昨晚没有美国孩子入院,也没有任何符合描述的白人孩子。
然后她打给了殓房。
我绝对不可能打出那个电话。我甚至无法站在她身旁看着她挺直脊背,冷静地询问电话那头睡意蒙眬的陌生人,我们孩子的尸体有没有在加尔各答的暗夜里被送到殓房。
答案是否定的。
直到她道谢挂断以后,我才注意到她的双腿开始颤抖。很快她的身体也抖了起来,然后是手,最后她不得不伸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我走过去将她拥入怀中。她没有松手,还没有,但她轻轻把头放在我的颈窝里,我们拥抱着轻轻摇晃,什么也没说。我们轻轻摇晃,共同分担这份痛楚。
辛格警探没有带来新的消息。
他和我们一起坐在酒店房间的小桌旁喝咖啡。戴头盔的男人进进出出,送来文件,接受指令。
辛格告诉我们,机场和火车站的安全负责人都得到了通知。你们有孩子的照片吗?我有,是两个月前的。那时候维多利亚的头发比现在少多了,脸上的特征也不太明显。胖乎乎的圆腿下面露出橙色毯子的一角,那天是阵亡将士纪念日,我们一起去野餐,想起来恍若隔世。我真不愿意交出这张照片。
辛格又问了几个问题,反复安抚我们,最后他又走了。瘦瘦的警察小队长把头探进门里,用英语提醒我们有事就找他,他在隔壁值班。我们点点头。
白天一分一秒地流逝。阿姆丽塔叫了午餐,但我们谁也没吃。我冲了两次澡,时间都很长。但我没关浴室的门,以免错过电话或者阿姆丽塔说的话。我的身上还残留着昨晚留下的臭味,我感觉很累,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肉体。思绪不断原地打转,就像循环播放的磁带。
要是我没有去。
要是我没上那辆车。
要是我早点回来。
我关掉喷头,一拳砸在瓷砖上。
下午三点,辛格带着局里的两位警官回来了。其中一位警官不会说英语,另一位一口装模作样的伦敦腔。他们的报告毫无帮助。
那所大学里根本没有名叫M.T.克里希纳的老师。过去十年里有五位克里希纳在这里教过书,其中两位已经退休了,另外两位也有五十多岁了,还有一位是女的。
美国教育基金会印度分部没有任何有关克里希纳的记录。事实上,加尔各答根本就没有USEFI的办公室,他们最近的分支机构在马德拉斯。警察也打电话问过了,马德拉斯的人完全不认识什么克里希纳或者桑贾伊。他们没有派过任何人去加尔各答机场接我们,USEFI根本不知道我在印度。
加尔各答大学倒是有很多名叫桑贾伊的学生。但是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任何一个符合我的描述。警官们还在调查,但要联系上目前在册的所有桑贾伊,那可能要花费好几个星期,毕竟现在正当假期。
另外,的确有个名叫贾伊普拉卡希·穆克塔南达吉的学生,但他上个学期根本没有注册。不过大学的咖啡馆有个侍者两天前在他们店里见过穆克塔南达吉。
“那是在我跟他会面以后。”我说。
看起来的确如此。穆克塔南达吉给那位侍者朋友看了一张他买的火车票。他说自己要回家,回安古达村去。然后侍者再也没有见过这位年轻人。辛格打了个电话给贾姆谢德布尔的警监,对方答应发电报给杜尔加布尔的地方治安官。治安官会直接去安古达村找穆克塔南达吉,然后把他带回城里问话。周三下午应该就会有消息了。
“还要等到明天!”
“是的,卢察克先生。那是个很偏远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