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集(第3/10页)
大家很快就发现,它之所以越来越激动,还有另一个原因:在加冕礼之前的混乱中,这个庞然大物找到了仪式用的圣餐杯,把里头整整一加仑的烈酒全咽进了肚子里。大象结了痂的眼睛前面开始冒出好些热辣古怪的场景,什么把猴面包树连根拔起,什么跟其他大个子为交配而战,什么趾高气扬地踏平土著的村子,还有其他好多模模糊糊的美妙记忆。很快它就会看见粉红色的人了。
幸运的是,切维尔对此毫不知情。他跟高阶祭司的助手对上了视线——那是个抱负远大的年轻人,而且很有远见,早就给自己准备了一条长长的橡胶围裙外加一双防水靴。切维尔示意对方仪式应该开始了。
他冲回祭司的更衣室,奋力钻进宫廷裁缝特制的礼服。为了这身衣服,女裁缝翻遍了自己的针线袋,挖出好多蕾丝、金属片和金丝线,成品光芒四射、毫无品位,就算幽冥大学的校长先生穿了也不会觉得丢人的。切维尔给了自己五秒钟欣赏镜子里自己的英姿,然后把尖角帽往脑袋上一扣,撒腿就往门口跑,并且在最后一瞬间收住脚,刚好可以迈着稳重的步伐出现在众人面前,一点没有失了大人物的身份。
他走到高阶祭司跟前,这时候凯莉也正好开始沿着中央通道前进,两翼的女仆跑前跑后瞎忙一气,活像大渡轮周围的拖船。
尽管世袭的裙子有很多缺陷,切维尔还是觉得她挺美,她身上有些东西让他——
他咬咬牙,极力把精力集中在安保问题上。他在大厅的各个战略要点安排了士兵,以防斯托·赫里特公爵对王位继承有意见,想在最后一分钟重新整合。公爵眼下正坐在前排,脸上挂着安详怪异的笑容。切维尔暗暗提醒自己要特别注意他的动静。公爵对上了切维尔的眼睛,巫师急急忙忙地转开视线。
高阶祭司抬起双手要求大家安静。切维尔又朝他靠近了些。老头转到中轴方向,操着破嗓子开始对众神祈祷。
切维尔让自己的眼睛溜回公爵那边。
“听我说,呣,噢众神啊——”
斯托·赫里特是不是瞅了眼房椽上蝙蝠出没的阴暗角落?
“——听我说,噢一百只眼睛的空眼爱奥;听我说,噢口中小鸟出没的伟大奥夫勒;听我说,噢仁慈的宿命之神;听我说,噢冷酷的,呣,命运;听我说,噢七手的瑟克;听我说,噢林中的霍吉;听我说,噢——”
迟钝的恐慌感漫进切维尔心底,巫师意识到,尽管自己把话讲得明明白白,这个老蠢货还是准备把那一大堆全部念叨完。碟形世界上已知的神仙超过九百个,而且搞研究的神学家每年还都有新发现——这段话可能持续好几个钟头,底下的人已经开始坐立不安了。
凯莉站在圣坛前,一脸愤怒。切维尔捅了捅高阶祭司的肋骨,没得到什么明显的反应,于是改为朝年轻的助手拼命耸眉毛。
“让他停下来!”他压低嗓门,嘶嘶地说,“我们没时间了!”
“神仙们会生气的——”
“不会有我那么生气,而我就在这儿。”
助手看了看切维尔的表情,很快决定自己最好待会儿再跟神仙解释。他碰了碰高阶祭司的肩膀,在他耳朵边嘀咕起来。
“——噢斯忒克赫吉尔,孤立的,呣,母牛栏之神;听我说,噢——呃?什么?”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这真是,呣,很不寻常。好吧,我们直接进入,呣,背诵血统的环节好了。”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高阶祭司瞪了切维尔一眼,至少是朝他以为的切维尔的所在位置瞪了一眼。
“哦,好吧好吧。呣,准备薰香和香料,开始四道忏悔。”
窃窃私语,窃窃私语。
高阶祭司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猜,呣,一个简短的祈祷,呣,也完全没有可能了?”他很不高兴。
“要是有些人不抓紧些,”凯莉认认真真地说,“那就要有麻烦了。”
窃窃私语。
“我不知道,我敢说。”高阶祭司道,“要这样干脆别搞什么宗教,呣,仪式岂不更好?好吧,把那只该死的大象带上来。”
助理给了切维尔一个惊骇的眼神,然后朝卫兵挥了挥手。他们用大喊大叫和尖尖的棍子驱赶着这个摇摇晃晃的家伙,年轻的祭司趁机溜到切维尔身边,把什么东西塞进了他手里。
他低头一看。是一顶防水的帽子。
“有必要吗?”
“他非常虔诚。”助手说,“我们或许会需要根水下通气管。”
大象来到圣坛前,没费卫兵们多大力气就听话地跪了下来。它打了个饱嗝。
“好吧,它在哪儿,唔?”高阶祭司厉声喝道,“让我们赶紧把这个,呣,笑话,结束掉!”
助手再次窃窃私语。高阶祭司一面听一面严肃地点点头,拿起白把的祭司匕首,双手将它举过头顶。整个大厅都瞪大眼睛,屏住呼吸。他又把匕首放了下来。
“我跟前是什么地方?”
窃窃私语。
“我当然不需要你帮忙,小子!我祭献过男人和男孩——还有,呣,女人和牲口,已经七十年了,等我不能使唤,呣,匕首的时候,你可以拿把铲子把我埋了!”
接着他又一次举起匕首,疯狂地一扫,纯粹是靠运气,竟然在象鼻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那东西从愉快的、昏沉沉的白日梦中惊醒,高声尖叫起来。助理转过身,只见两只充血的小眼睛正从一根长长的鼻子上端向下怒视着。年轻人凭空跃起,一下子就蹦下了祭坛。
大象愤怒了。模模糊糊、乱七八糟的回忆淹没了它疼痛难忍的脑袋,它记起了拿网的人类还有笼子长矛和拖了好多年的树干。它的鼻子砰一声落在祭坛的石头上,把石头拦腰敲成两半,让它自己也不禁有些吃惊。接着它用獠牙把两块石头抛向空中,又徒劳地试图把一根石柱连根拔起。然后它突然感到需要点新鲜空气,于是带着满身的关节炎往大厅外冲去。
它在疯跑中撞上了大门,象群的呼唤和酒精还在血液里嗞嗞作响,它把气一古脑儿撒到铰链上,最后把整扇门都扛上了肩膀。它摇摇晃晃地冲过院子,击碎了王宫的大门,打着饱嗝,轰隆隆地跑过沉睡中的城市,一路上慢慢加速。它抽抽鼻子,在夜晚的微风里嗔到了遥远的克拉奇大陆的味道,于是竖起尾巴,响应老家的呼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