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盟约(第3/6页)

“她已经反对我、生我的气很多年了。现在我对这一点几乎已经没感觉了,帝尊。她会唠唠叨叨、拼命抗议,然后再一次告诉我说她要回法洛去当女公爵,之后让你继位当公爵。而且,如果她非常生气,她还会威胁我说,等她回去之后,法洛和提尔司都会起来叛变,另外组成一个王国,由她来当女王。”

“之后让我继位当国王!”帝尊叛逆地加上一句。

黠谋自顾自点点头:“我果然没猜错,她的确在你脑袋里灌输了这种遗毒很深的叛乱思想。听着,小子,她可能会骂骂人、朝仆人摔摔锅碗瓢盆,但除此之外她绝对不会多做什么,因为她知道,当一个和平王国的王后比当一个叛变大公国的女公爵要好,而且法洛完全没有理由背叛我,除了她自己脑袋里发明出来的那些。她的野心向来都大过她的能耐。”他顿了顿,直视帝尊,“对皇室之人而言,这是非常糟糕的缺点。”

帝尊盯着地板,我可以感觉到他压抑的一股愤怒。

“走吧!”国王说。帝尊像猎犬一样乖乖地跟在后面,但他走之前向我瞥了一眼,给了我一个充满恶意的眼色。

我站在那里看着老国王离开大厅,感觉到一股由此带来的失落。这个人真奇怪。尽管我是私生子,但他还是可以以我的祖父自居啊!这样只要他开口,我就会愿意对他效忠,可是他却选择用物质来收买我的忠诚。苍白的弄臣走到门口时停了一下,回头看我一眼,用那双瘦窄的手做了个难以理解的手势,意思也许是侮辱,也许是祝福,或者也只是愚人随便乱挥了挥手而已。然后他微笑,对我吐舌头,接着转过身去匆匆跟上国王。

虽然国王已经做出承诺,但我还是把甜食糕饼塞满了衣襟,在马厩后面的遮荫处跟那些幼犬全都分着吃光了。我们都不习惯吃这么大一顿早餐,在接下来的好几个小时里我的胃都发出不舒服的咕噜声。幼犬挤在一起睡着了,但我的情绪在惧怕和期待之间摆荡,我多么希望不会发生任何事,多么希望国王会忘记他对我说的话。但是他没有忘。

当天晚上相当晚的时候,我终于拾级而上,走进博瑞屈的房间。一整天我都在想早上的那些话对我可能意味着什么,但这是多此一举的。因为我一进房间,博瑞屈就放下他正在修补的马具,把全部注意力都转移到我身上。他沉默地盯着我思索了一阵子,我也迎向他的视线。有些东西已经变了,我感到畏惧。打从博瑞屈把大鼻子弄走以来,我就一直相信他对我也同样掌有生杀大权,相信他要除掉一个小鬼头就跟除掉一只小狗一样容易。但这并不妨碍我对他产生亲近的感觉,人不见得要爱上对方才会对对方感到依赖。这种可以倚靠博瑞屈的感觉,是我生活中唯一真正稳定的事物,而现在我感觉到连这也开始四分五裂了。

“所以,”他终于开口,他的语气让这个词带着已成定局的意味。“所以,你就非得要跑到他面前去,是不是?就非得要让别人注意到你不可。好吧!他已经决定要拿你怎么办了。”他叹了口气,那沉默变了,短暂的片刻之间,我几乎觉得他对我感到怜悯。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话。

“我明天得替你挑一匹马。他建议我挑一匹年轻的马,建议我同时训练你们两个,但是我说服了他,说一开始最好先给你一匹年纪比较大、比较稳的马。我跟他说,一次教一个。我有我自己的理由,要让你跟一匹比较……不那么容易受影响的马在一起。你要乖乖守规矩,如果你乱来,我会知道的。你听懂了吗?”

我很快向他点点头。

“回话,蜚滋。面对那些教师和师傅,你得开口说话才行。”

“是的,大人。”

非常典型的博瑞屈作风。要把一匹马交到我手上是最令他担忧的一点,处理完他自己担心的事,其他部分他说起来就相当轻松了。

“从今以后,你天一亮就要起床,小子。早上你跟我上课,学照顾马、驾驭马,还要学怎样好好用猎犬去打猎,让它们注意遵守你的命令。我要教你的是人类控制牲畜的方式。”他重重强调这最后一句,顿了顿以确认我听懂了。我心一沉,但还是点点头,然后又赶快加上一句“是的,大人”。

“下午你跟他们上课,学使用武器之类的,最后八成还要学精技。冬天在屋里上课,我想一定是学语言、符号、写字、读书、算数,等等。还有历史。我不知道你学这些要干嘛,但是你得好好学,让国王满意,他可不是一个可以随便能得罪的人,更不要说惹他生气了。当然最明智的做法是根本不要让他注意到你,不过我没警告过你这一点,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他突然清清喉咙,吸了口气。“哦,还有一件事会改变。”他拿起刚才在缝补的那片皮革,俯身继续干活,仿佛是在对他的手指头说话,“从现在起你会有自己的房间了,在城堡楼上,皇室成员都住在那里。要不是你拖到这么晚才回来,你现在已经在那里睡觉了。”

“什么?我不明白。房间?“

“哦,所以你想说话的时候还是说得很溜吗?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小子。你会有自己的房间,在城堡楼上。”他顿了顿,然后干脆地说,“我终于又有自己的隐私了。哦,对了,明天他们还要替你量身做衣服和靴子,不过我真不懂他们干吗要给还在长大的脚丫子套上靴子,实在没道——”

“我不想住到城堡楼上的房间去。”虽然跟博瑞屈相处的生活是如此压抑沉重,但我突然觉得这还是比未知要好得多。我想象出一间用石头做墙壁和地板的又大又冷的房间,还有阴影躲在房间角落里。

“嗯,反正你还是得去。”博瑞屈不为所动地宣布,“而且你早就该去了。就算你不是光明正大生下来的,你总归还是骏骑的种,把你像只小流浪狗一样放在马厩里,唔,实在不像样。”

“我不介意。”我绝望而冒险地说道。

博瑞屈抬起头,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哟,你今天晚上还真有聊天的兴致,是吧?”我低头不看他。“你就住在这里,”我赌气指出,“你也不是小流浪狗啊!”

“我也不是王子的私生子。”他简洁地说,“从今以后你就住在城堡里,蜚滋,就是这样。”

我壮起胆子看向他,他又低下头对着自己的手说话了。

“我宁愿自己是小流浪狗。”我大着胆子说,满心的恐惧让我声音都变了,我又加上一句,“你不会让他们对小流浪狗这么做的,让他们一下子改变它所有的一切。他们把那只猎犬宝宝送给古林斯比爵士的时候,你还把你的旧衬衫跟它一起送去,让它能有个闻起来像家的东西,可以慢慢适应新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