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骏骑的影子(第5/5页)

我大吃一惊地发现,骑在博瑞屈最心爱、最自豪的那一对黑马背上的两个人竟然是帝尊和惟真。帝尊手持一根插有羽饰的官杖,带着极重要的讯息来到公鹿堡的使者都会拿这种手杖。看见我沉默地站在路旁,他们两个猛然一勒马,动作之突然和猛烈,使帝尊骑的那匹马往旁边滑了一下,差点跪倒下去。

“要是你害那匹马摔断膝盖,博瑞屈会发疯的!”我惊慌地喊着往他跑去。

帝尊惊叫出声,然后稍隔片刻,惟真大声笑起他来,但笑声中余悸犹存:“你也跟我一样以为他是鬼吧。嗬,小伙子,你可把我们吓了一大跳,一声不吭地站在这里,看起来又那么像他。你说是不是啊,帝尊?”

“惟真,你真是个笨蛋。不要乱讲话。”帝尊恨恨地猛扯了马辔一把,然后把自己的上衣拉平,“你这么晚在这条路上干什么,小杂种?你搞什么鬼,在这个时间还想溜到城里?”帝尊对我总是一派鄙视,我已经习惯了,但他这么激烈地凶我倒是新鲜事,通常他只是避开我,或者站着离我远远的,仿佛我是堆新鲜的肥料。被他骂让我感到意外,于是很快回答:“我是要回堡里,不是从堡里出来,大人。我今天到城里替费德伦跑腿买东西。”我举起篮子为证。

“是哦,当然了。”他冷笑着讥讽,“说得跟真的一样。这未免也太巧了,小杂种。”他再度把这个词朝我抛来。

我一定是露出了受伤又困惑的神情,因为惟真用他一惯的直率态度哼了一声说:“别理他,小子。你刚才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一条河船刚进城来,挂着代表特殊讯息的旗子,所以帝尊和我就骑马下去,谁知道居然是耐辛派来的人,说骏骑死了。然后我们一路骑上来,结果又看见一个跟他一模一样的男孩沉默地站在前面,我们当然容易想到是——”

“你真是个白痴,惟真。”帝尊呸了一声,“国王都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你就大呼小叫地让全城人都听见。还有,别让这个杂种以为他长得有多像骏骑,根据我听到的说法,他脑袋里已经装了够多乱七八糟的念头了,而这都得感谢我们亲爱的父亲。快走吧!我们还得去传信。”

帝尊又猛一扯马辔把马拉得抬起头来,然后马刺一踢向前奔去。我看着他离开,发誓一时之间我心里只想着回到堡里之后要先绕到马厩去一趟,看看那匹可怜的马嘴部的瘀血有多厉害。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抬头看着惟真,说:“我父亲死了?”

他坐在马上静止不动。虽然他比帝尊块头大,也比他重,但坐在马上的样子还是比较稳、比较像样,我想这是因为他身上的军人特质。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是的,我哥哥死了。”那一刻他承认了我,承认我们是亲属,承认他是我叔叔,而同时,我想我对他的看法也从此改变了。“上来坐在我后面吧,小子,我载你回堡里。”他提议。

“不了,谢谢。要是我在这种路面上让两个人骑一匹马,博瑞屈会剥了我的皮的。”

“这倒是没错,小子。”惟真和蔼地表示同意,然后说:“抱歉,让你用这种方式听到这个消息。我刚刚没有多想。这件事感觉实在不像是真的。”刹那间我瞥见他脸上真实的哀伤,然后他倾身向前对马说了句话,马便扬起蹄向前奔去。不一会儿,路上就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天空开始下起细细的雨雾,连最后一丝天光也消失了,我还站在那里。我抬头望着城堡,星空映衬着它黑色的轮廓,星星点点地透出一些灯光。一时间我想要放下篮子逃走,跑进黑暗中,再也不回来。如果我跑掉了,会有人来找我吗?我很纳闷。但我只是把篮子换到了另一侧手臂上,开始艰难地、慢慢地往山坡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