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只费肥油(第3/5页)

这段话讲得很笨拙,一点都不如我希望的那么聪明巧妙,不过还是抓住了她的心。我可以看出她正想象自己高贵地挺直身子站在王储面前,以自己的牺牲奉献让他惊叹不已。我感觉到她热切地想要让自己变得出众,让那些与她出身相同阶级的人民以敬佩的口吻谈论她。也许她以前是挤奶女工或者厨房女仆,而认识她的人如今也依然这样看待她。这么做会让他们知道她不是个虚有其表的公爵夫人,歇姆西爵士和他的随从会把她的事迹传回修克斯大公国去,吟游歌者会用歌曲传唱她说的话,而且她丈夫会有史以来第一次对她感到惊奇。让他看看她是关心国家和人民的,不只是个被他用头衔诱骗来的漂亮的小傻瓜。我几乎可以看见这些思绪在她脑中游行经过。她的眼神变得遥远,脸上带着心不在焉的微笑。

“晚安,管狗的小子。”她轻声说着,飘然离开厨房,狗蜷缩在她怀中,她肩披那条毛毯的架势仿佛那是件貂皮斗蓬。她明天会把她的角色扮演得非常称职。我突然咧嘴一笑,心想不知我是否已经在没有动用毒药的情况下完成了任务。虽然我没有真的查出克尔伐是否叛国,但我觉得自己已经根治了这个问题。我敢打赌,在这个星期还没结束之前,那些瞭望台就会有精兵驻守了。

我上楼回去睡觉。我把从厨房里摸出来的一条新鲜面包交给侍卫,他们放我重新进入惟真的卧室。卫湾堡某处远远传来某人报时的声音,我没有注意听,只是饱饱地钻回被褥,期待着明天贤雅夫人即将上演的好戏。我迷迷糊糊睡去之际还在跟自己打赌,她一定会穿着白色的、线条平直的、简单朴素的衣服,而且头发会披散下来。

结果我根本没机会知道。似乎才刚过几分钟我就被摇醒了,我张开眼看见恰林蹲在我旁边,一根蜡烛微弱的光芒让影子在卧室墙上拖得好长。“醒醒,蜚滋。”他粗声低语,“百里香夫人派了个信差跑来堡里传信,叫你立刻过去。他们已经在帮你备马了。”

“我?”我呆呆地问。

“当然。我已经帮你准备好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安静点,惟真还在睡。”

“她要我去干嘛?”

“我不知道!口信没有讲清楚,也许她是生病了。蜚滋,信差只说她要你立刻过去,我想等你到那里之后就知道了。”

这实在没给我多少安慰,不过已经足以激起我的好奇心,而且我不去也不行。我不知道百里香夫人跟国王到底有什么亲属关系,但她可比我重要太多了,我不敢忽视她的命令。我在烛光下迅速换好衣服,在同一个夜晚第二次走出房门。阿手已经帮煤灰装上马鞍准备好了,还对我被召唤这件事开了一两个猥亵的玩笑,我回嘴建议他该如何找点乐子打发今晚剩下的时间,然后就骑马离开。驻守城堡大门和防御工事的守卫都已接到通知,因此挥手放我通行。

我在城里转错了两次弯,夜里的一切看起来都不一样了,而且之前来的时候我也没有很注意走的是哪条路。最后我终于找到了客栈的院子,忧虑的客栈老板醒着,点起灯守在窗边。“她呻吟着说要找你来,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小老弟。”她焦虑地告诉我,“我担心她病得很重,但她只肯让你进房。”

我匆匆沿着通道走向她房门,谨慎地敲了一下,原本以为会听到她尖声叫我走开,不要来烦她。但是一个颤抖的声音传出来:“哦,蜚滋,你终于来了吗?快进来,小子,我需要你。”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门栓,走进昏暗不透风的房间里,屏住呼吸抵挡朝我鼻孔袭来的好几种气味。我心想,死亡的味道也不会比这难闻多少。

床上挂着沉重的帷幔,房里唯一的光源是一根插在烛台上、淌着烛泪、火光摇曳不定的蜡烛。我拿起烛台,壮起胆子靠近床边。“百里香夫人?”我轻声问,“怎么了?”

“小子。”声音从房间黑暗的一角安静地传来。

“切德。”我说,立刻发觉自己真的从没这么蠢过。

“没时间解释这一切了,你也不要太沮丧,小子。百里香夫人这辈子骗过了很多人,而且还会继续骗下去,至少我希望如此。好了,相信我,不要多问,只要照我说的去做。首先,去找客栈老板,告诉她说百里香夫人病发了,必须安静休养几天,无论如何不可以来打扰,夫人的曾孙女会来照顾她——”

“谁?”

“已经安排好了。告诉老板说她的曾孙女会带食物和一切需要的东西来,强调百里香夫人需要安静,不可以被打扰。你现在马上就去。”

我去了,而且我一副惊呆的样子让我的话很有说服力。客栈老板保证说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去敲半下门,因为她非常不愿意使百里香夫人对她的客栈失去好感。从这话我推断百里香夫人付起钱来一定很大方。

我安静地回到房间,进房后轻轻关上门。切德拉上门栓,从摇曳不定的残余蜡烛上引火,新点起一根蜡烛,把一小张地图摊在桌上的蜡烛旁。我注意到他一身旅行的打扮——斗蓬、靴子、皮背心、长裤,全都是黑色的。他看来突然判若两人,身强体健、精力旺盛,我纳闷那副穿着旧袍子的老人模样是否也只是个幌子。他抬头瞥了我一眼,一时间我简直觉得自己面对的是那个充满军人气概的惟真。但他没给我时间东想西想。

“惟真和克尔伐之间的事只能随他们去了,你和我要到别的地方去办事。今晚我收到一个消息,红船劫匪攻击了冶炼镇,在这里。离公鹿堡太近了,不只是侮辱而已,更严重的是会造成实际的威胁,而且还挑惟真在洁宜湾的时候动手,我才不相信他们不知道惟真不在公鹿堡。但是事情还不只这样。他们抓了人质拖回船上,传话到公鹿堡给黠谋国王本人,要求大量黄金,否则就把那些人质放回镇上去。”

“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要是没拿到黄金就会杀死人质吧?”

“不是。”切德生气地摇头,像头被蜜蜂骚扰的熊,“不是,讯息很清楚。如果我们付赎金,他们就杀了人质;如果不付,他们就会放人。传话的人是冶炼镇的一个男人,他太太和儿子被抓去了。他坚持他没把这讯息传错。”

“我看不出我们有什么麻烦。”我哼了一声。

“表面上,我也看不出有什么麻烦。但那个把话传给黠谋的男人虽然骑了那么久的马,到的时候却还在发抖,也解释不出原因,甚至连他认为我们该不该付赎金都讲不上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说,那艘船的船长带着微笑下达这道最后通牒,船上的水手听了他的话都大笑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