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耐辛(第2/5页)

“我只学过关于照顾马匹、猎鹰和狗的知识诗篇。”我告诉她,说的几乎都是实话。这些是博瑞屈要求我学的,切德则教了我一系列关于毒药和解药的知识,但他警告过我知道那些知识诗篇的人不多,不可以随便背诵。

“但你一定会跳舞吧?也学过作诗?”

我完全被她搞糊涂了:“夫人,我想你是把我当成别人了。也许你想到的是国王的外甥威仪,他只比我小一两岁,而且——”

“我没有搞错。回答我的问题!”她几乎是尖声地质问我。

“没有,夫人,你说的那些课程是给……出身高贵的人学的。我没有上过那些课。”

我每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她就显得更烦。她的嘴巴抿得更紧了,浅棕色的眼睛笼罩着一层阴影。“这种事绝对不能容许。”她说道,然后一个转身,裙摆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匆匆沿着通道走去。过了一会儿我走进自己房间,换了衬衫,穿上我最长的一条紧身裤,把那位夫人赶出我的思绪,专心投入当天的工作和课程。

博瑞屈下午回来的时候下着雨,我在马厩外跟他碰头,接过他马上的辔头,他动作僵硬地跨下马鞍。“你长高了,蜚滋。”他观察到,用批评的眼光上下打量我,仿佛我是只展现出出人意料的潜能的马或狗。他张开嘴仿佛还要说什么,但只是摇摇头发出半哼声。“怎么样?”他问,于是我开始报告。

有时候我会惊讶于他跟切德的某些相像之处,他们都期待我会精确记住每一个细节,并以正确的顺序叙述上个星期或上个月的每一件事。因此学会向切德报告并不太困难,他只是把博瑞屈长久以来希望我做到的事变得正式化而已。多年后我发现,士兵对长官报告也是这个样子。

如果他不是博瑞屈而是别人,就会在听完我简述他不在的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之后到厨房去吃东西,或者去洗澡,但博瑞屈坚持要在马厩里走一趟,时不时停下来跟这个马夫聊两句、跟那匹马轻声说说话。当他走到那位女士的老驯马那里时,他停了下来,沉默地看了那匹马几分钟。

“这匹马是我训练的。”他突然冒出一句。厩房里的那匹马听到他的声音,转过头来轻轻地嘶一声。“‘丝绸’。”他轻声说,摸摸它软软的鼻子,突然叹了口气,“所以耐辛夫人来了。她见到你了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脑袋里有一千种思绪同时撞成一团。耐辛夫人,我父亲的妻子,而且根据很多人的说法,害我父亲远离宫廷、远离我的就是她。原来她就是我在厨房里聊天和喝醉酒打招呼的人,她就是今天早上拷问我学了什么的人。我对博瑞屈咕哝了一句:“没有正式见过,但我们有碰过面。”

他出我意料地大笑起来:“你脸上全写得清清楚楚了,蜚滋。从你的反应我就看得出来,她没变多少。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父亲的果园里,那时她正坐在一棵树上,突然要求我帮她把脚上的一根小刺拔出来,然后当场就把鞋袜脱下来好让我动手。她居然当着我的面就脱了,而且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而我也不知道她是谁,还以为她是哪位夫人的侍女。当然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连王子殿下都是几年后才认识她的。我想我当时不比你现在大多少。”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变得柔和。“她有只讨人厌的小狗,她走到哪里都用篮子提着它,那只狗老是在喘气,吐出一团团自己的毛。它叫鸡毛掸子。”他顿了顿,露出几乎是温情的微笑,“过了这么多年,我居然还记得。”

“她刚认识你的时候喜欢你吗?”我很不圆滑地问。

博瑞屈看着我,眼神变得扭曲,他的人消失在那暗淡的眼神背后。“比现在喜欢。”他突兀地说,“但那都不重要了。说吧!蜚滋,她对你有什么看法?”

这又是一个难题。我开始讲我们几次碰面的经过,并在我敢说的范围内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细节。花园里碰面的那段讲到一半的时候,博瑞屈举起了一只手。

“停。”他静静地说。

我沉默下来。

“如果你为了不想让自己听起来像个傻子而省略一些真相,那么你听起来就会像个白痴。从头再说一次。”

于是我从头再说一次,半点都没瞒他,包括我的举动和夫人的评语。说完后,我等待他下评断,但他只是伸出手摸摸那匹马的鼻子。“有些事情会随时间改变,”最后他终于说,“但有些事情不会。”他叹了口气,“唔,蜚滋,你有种特别的天分,总是会出现在你最应该避开的人面前。我相信这件事一定会造成一些后果,至于会造成什么后果我就一点概念也没有了。既然这样,担心也没用。我们去看那只捕鼠狗生的小狗崽吧!你说它生了六只?”

“而且六只全活下来了。”我骄傲地说,因为那只母狗向来容易难产。

“希望我们自己也可以活下去。”我们穿过马厩时博瑞屈嘀咕着,但当我惊讶地抬眼瞥向他时,发现他似乎根本不是在对我说话。

“我以为你会知道该避开她的。”切德嘟哝着埋怨我。

我已经两个月没到他房间来了,这不是我期待的招呼方式:“我又不知道她是耐辛夫人。我都惊讶没听到关于她来这里的闲话。”

“她可是极力反对说闲话的。”切德告诉我。他坐在椅子上,坐在生着小火的壁炉前。切德的房间阴冷,而他一直非常怕冷。此外今天晚上他看起来还很疲倦,不知道我没见到他的这几个星期里他是做了什么把自己累成这样,尤其是他的双手,看起来特别老,瘦骨嶙峋、骨节凸起。他啜了口葡萄酒,继续说,“她自有她怪异的方法,来对付那些在她背后谈论她的人。她向来非常坚持保护自己的隐私,这也是她不会是个好王后的原因之一,不过骏骑可不在乎。他娶她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什么政治因素。我想这是他第一次在大事上让他父亲失望,之后他做的每一件事就都不能让黠谋完全满意。”

我坐着,像只一动不动的老鼠。偷溜走过来蹲在我膝上。切德很少这么多话,尤其是在说到皇室家族的事情时,我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打断了他的话。

“有时候我想,耐辛身上有某种特质,骏骑本能地知道那是他自己需要的。他是个深思熟虑、有条不紊的人,行事态度总是很正确,总是能清楚地意识到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他是个有骑士精神的人,小子,他符合这个词里最好的那一层意思。他不会屈服于丑陋的事物或败给心胸狭窄的冲动,这使得他总是散发出一种克制的氛围,所以不了解他的人会认为他很冷淡或者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