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两难(第2/5页)

这一天我度日如年。姜萁带我去看蓝色喷泉,我尽力表现出感兴趣又愉快的样子。我们回到宫殿后,又继续欣赏更多吟游歌者的表演,继续享用庆祝的盛宴,晚上则是山区人民制作的艺术品展览,还有杂耍艺人和空中飞人的表演,有狗儿表演杂技,还有身手矫捷、四肢强健的剑手进行表演赛。到处都可以看见很多人正开怀地吸用一种蓝色的熏烟,一边四处走动交谈、一边把自己的小香炉在面前摇晃着。我明白熏烟对他们来说就像我们的卡芮丝籽蛋糕一样,是特殊假日里能短暂放纵一下的享受,但我避开那些壶中燃烧冒出的缕缕熏烟。我必须保持头脑清醒。切德给了我一种能醒酒的药水,但熏烟的解药我闻所未闻,而且我还不习惯熏烟。于是我找到一个比较清净的角落,站在那里假装全神贯注地欣赏一名吟游歌者的歌声,但其实我是在帝尊背后看着他。

帝尊坐在一张桌子旁,两边各有一个黄铜香炉。威仪的神情非常自持,坐在离帝尊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他们不时交谈,威仪的态度很严肃,王子的态度很轻率。我离他们不够近,听不清他们讲话的内容,但我从威仪的唇型看出他提到了我的名字和精技。我看见珂翠肯走向帝尊,注意到她避免直接站在熏烟飘出来的方向。帝尊跟她说了很久的话,带着微笑、懒洋洋的,有一次还伸手点点她的手和她手上戴的银戒指。熏烟会让某些人变得爱讲话、爱吹牛,他似乎也是其中之一。她看起来像只在树枝上徘徊的小鸟,一下子微笑着靠近他,一下子又退后,变得比较正式而拘谨。然后卢睿史走过来站在妹妹身后,对帝尊简短讲了几句话,拉着珂翠肯的手臂把她带开了。塞夫伦出现,重新添满帝尊的香炉,帝尊露出傻傻的笑容表示谢意,伸手朝整个大厅一比,说了些什么,塞夫伦大笑着离开。过了不久,柯布和劳得来跟帝尊说话。威仪起身,愤慨地走掉,帝尊脸有怒容,派柯布去叫他回来。威仪回来了,但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帝尊责骂他,威仪气得瞪起眼睛,然后垂下眼睛服从他。我真恨不得自己可以靠近一点听他们在说些什么,我感觉到,绝对有什么事情正在进行当中。那些事或许跟我和我的任务无关,但我不太相信。

我又把我所知的少得可怜的事实重新想了一遍,觉得我一定是漏掉了某件事的意义,但我也纳闷我是不是在欺骗自己,也许我对一切都反应过度了;也许最安全的方式就是照帝尊说的去做,让他承担所有责任;而也许我应该节省时间,把我自己的喉咙割断了事……

当然,我可以直接去找卢睿史,告诉他说虽然我尽了一切努力,帝尊还是要置他于死地,然后求他庇护我。毕竟,有谁不会觉得一个受过训练而且已经背叛过一个主人的刺客十分吸引人呢?

我可以告诉帝尊说我要杀卢睿史,然后不动手。我仔细思考了这一点。

我可以告诉帝尊说我要杀卢睿史,然后杀死帝尊。都是熏烟害的,我告诉自己,只有熏烟才能让这个想法看起来很明智。

我可以去找博瑞屈,告诉他说我真正的身份是刺客,请他对我的处境提出建议。

我可以骑公主的马逃进山里。

“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吗?”姜萁走过来,挽着我的手臂问道。

我发现我正盯着一个轮流抛掷刀子和火把的人看。“这段经历我一定会永生难忘。”我对她说,然后建议到凉爽的花园里去散散步。我知道熏烟正在对我造成影响。

那天深夜,我到帝尊的房间去报到。这次开门让我进去的是劳得,他带着愉快的微笑。“晚上好。”他向我打招呼,我走进去,仿佛走入了狼穴。房里的空气充满蓝色的熏烟,劳得的和善似乎就来自于此。帝尊再次让我苦等,虽然我低着头,下巴抵住胸口,浅浅地呼吸着,但我知道熏烟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要控制住自己,我提醒自己,试着不去感觉那股晕眩。我在座位上动来动去好几次,最后终于伸出一只手公然遮住口鼻,不过这对阻挡熏烟没什么功效。

通往内室的门拉开了,我抬起头,但出现的只是塞夫伦。他朝劳得瞥了一眼,然后过来坐在我身旁。他沉默了一阵子,我开口问,“帝尊现在可以见我了吗?”

塞夫伦摇头。“他现在……有客人。但他把你需要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他摊开放在我们两人之间、搁在凳面上的手,掌心里有个白色小包,“他替你弄来了这个,相信你一定会同意的。加这一点点在酒里溶解,就能让人死亡,但是不会死得太快。对方甚至好几个星期都不会有任何症状,然后就会开始出现倦怠感,然后越来越严重。他不会受苦的。”他加了一句,仿佛这是我最关心的一点。

我绞尽脑汁想。“这是葛柯斯树脂吗?”我听说过这种毒药,但是从来没见过。如果帝尊有弄到它的渠道,切德一定会很想知道的。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这也不重要。重要的只有这一点:帝尊王子说你今天晚上会用得到。你会找出机会的。”

“他期望我怎么做?就这么直接到他房间去,敲敲门,然后把下毒的酒给他喝?这么做有点太明显了吧?”

“要是这么做当然明显,但是你受的训练一定让你能有更巧妙的手法吧?”

“我受的训练告诉我说,这种事情不是可以跟贴身侍仆讨论的。我必须亲耳听见帝尊对我下令,否则我不会采取行动。”

塞夫伦叹了口气:“我主人已经料到你会这么说。他的讯息如下:以你所携带的那枚别针和你胸前的纹饰,他对你下达这个命令,如果你拒绝,就等于是拒绝国王陛下,也就等于是犯下叛国罪。他会确保你因此被处以绞刑。”

“但是我——”

“拿着它赶快走。你等得越久,时间就越晚,你再去他房间也就更显得别有用心。”

塞夫伦突然起身离开。劳得坐在角落里像只蟾蜍,带着微笑看着我。要是我想保住身为刺客的用处,就得在回公鹿堡之前杀死他们两人。我纳闷他们是否知道这一点。我也对劳得报以微笑,喉头尝到了熏烟的味道。我拿起毒药离开。

一走下帝尊房间的台阶,我就退到阴影最深的墙边,尽可能快速地爬上帝尊房间的支柱。我像只猫一样攀在上面,把自己挤进房间地板的支架缝隙间,等待。一直等待。熏烟盘旋在我脑袋里,加上我本来就感到疲倦,再加上珂翠肯那药草的效力还没完全退去,于是我逐渐开始纳闷这一切是不是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我纳闷我笨拙的陷阱是否会毫无所获。最后我思考着,帝尊告诉过我他之前特别要求国王派百里香夫人来,但黠谋却派来了我。我回想起切德曾对这一点感到不解,最后回想起他对我说的话。我的国王是不是把我出卖给帝尊了?如果他确实这么做了,那我又何必对他们任何一人尽忠?最后我看到劳得离开,然后经过一段似乎非常漫长的时间,他带着柯布一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