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黎明前夕(第3/7页)
委实,标记旁潦草签上去的签名非但无法辨认出“李斯特“这个名字,而且丑得让作为下属的米蕾妮娅都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她每每需要拿着这样那样的文件请副局长大人签署,而每每这个令整个翡冷翠都震撼的名字和其他重要人物的签名并列时,就感觉好像是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挤进了衣冠楚楚的大人聚会中。但就是这样丑陋的签名,足以授权把一个异端吊死或者绞死,已经有数以百计的异端分子死在这个签名的授权下。
“待命之后是……”米蕾妮娅就着隐隐的月光扫视字条,“在晚上八点整把车向南转向三十度,然后全速前进……”
“你看错了吧?”里昂大声说。
“没有。”米蕾妮娅皱眉,“绝不可能,我很熟悉大人的笔迹。”
“向南转向三十度之后,”里昂指向一面漆黑的墙壁,“我们会撞上去!”
“见鬼!可是大人留下的字条确实是这么写的。”
里昂沉默了片刻,也跳下了晨雷:“我去看看那面墙背后有什么,大人没有说不准这么做,对吧?”
“没有,但是……”米蕾妮娅看了一眼藏在袖甲中的怀表,有些犹豫,“只剩几分钟了。”
“时间足够。”里昂比了个鬼脸,“一直以来的规矩,不是么?大人吩咐的事情一定要做到,大人禁止的事情一定不准做,其他的事情随便我们。”
他不再等待米蕾妮娅的回答,上去一脚踹开了那面墙上的门。
墙背后显然是个穷人的家,他们甚至不愿意多花一点钱在墙上砌出窗户来。门打开之后,里面静悄悄的,人类生存的一切痕迹都在,甚至炉子里的火还没有熄灭,但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里昂愣了一下之后跑了出来,一个接一个踹开这条街上的门。他所见的只是一个又一个空屋,屋子里寂静如死。
“该死!”他踏上晨雷神色不安,“这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这个街区忽然变成了一个鬼城似的。”
“只剩下一分钟了。”米蕾妮娅看了一眼怀表,“一分钟后,攻击就会开始,整个东方区都会被骑士们的利剑和枪火覆盖。而我们现在居然不知道作战方略。”
“甚至不知道对手在哪里!”里昂指着前方黑色的墙壁,“我们得到的命令居然是对着一面墙冲锋!”
米蕾妮娅略略沉默之后抬起头:“准备冲锥。”
“甲胄?对抵挡枪弹或许还会有点用,可是你难道要我真的把马车对着墙撞过去?”里昂抗议,“这是异端审判局的财产,价值数百磅黄金,就算有钱,也未必造得出第二辆!它的稀有程度和教皇御用战船‘桂冠女神’一样!”
“我知道的只是大人的命令不能违抗。”米蕾妮娅低声说,“违抗过他的人……都死了!准备冲锥!”
里昂沉默良久,推动扳手,机械系统被启动了,晨雷内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一根钢质的冲锥从马车底部伸出,前端越过拉车的十二匹骏马。
那是一个攻城槌般的头部,一颗巨大的铁锤上带着尖锐的刺,以晨雷奔驰起来的速度,这东西绝对可以撞开一座小城市的大门。有人曾经暗地里讥讽始终坐镇在晨雷内部指挥作战的李斯特,说他其实是个胆怯的人,但里昂和米蕾妮娅都明白,这辆车沉重的外壳并非用于保护身处其中的人,而是用作武器,狂暴地冲撞,扫荡一切阻挡在前方的对手,甚至拦路的铁棘都被晨雷深深地压入地面中。
晨雷很少在翡冷翠中使用,是因为它本质上是件破城武器!
以扫荡一城的致命武器撞击一面墙,墙背后是一件普通名宅,李斯特到底想要怎样?没有人知道。
但是此刻整个东方区数以千记的骑士们都已经到达各自的位置,拔出了新磨的利剑,火枪灌满了铅弹,只剩下不到一分钟了,一分钟后一场谁也不知道方式的作战就要开始。
始终隐藏在历史幕布后北方教廷将重新暴露出来。
4、约定Agreement
此刻“百眼的宫殿”中,狂欢的盛会已经进行到了高xdx潮。这高xdx潮的到来仿佛一场无可逃避的死亡。
穿着红裙的女人在简陋的舞台上轻歌,她所用的语言是如今只能在古书中看到的古希伯来语,含义深邃。她扮演着一位被放逐、即将死在盐滩上的王后,她想整个世界控诉,诉说她的不幸。她希望她的丈夫再看一看她,相信她并未犯下不贞的罪,她只是渴望自由,希望自己的性灵如鸟儿那样飞翔于天空之上。但她那无所不能的丈夫却不愿给她最后的机会,他甚至诅咒自己和这位王后生下的孩子,令他们一一死去。作为母亲的王后哀哭着向神求乞,愿意以自己代替孩子们,但是没有用,她被注定是最后一个死去的,必须见过自己所有孩子的痛苦后,在最深的悲伤中死去。
所有人都摒住呼吸听这幕古老的悲剧,刚才还人声鼎沸的会场此刻静到了极致,唯有那丝线般的轻歌,仿佛要在这个四通八达的废宅中制造一张巨大的网。
炉匠停止了锻打,吐火人吞掉了火种,女人停止了织补,小丑垂头默哀,猴子们悬挂在铁链上用爪子捂住嘴。
“这幕剧……我从来没有看过。”塞尔维莉娅的声音微微颤抖,“可是……”
她清澈的眼瞳中滚动着泪,泪水之下则是隐约跳动的恐惧。她无法向西泽尔描述自己听到这首歌时心底的悸动,那绝世的凄厉化作滔天巨浪向着她卷来,要把她吞没。她分明听不懂歌词,但是那红裙的女人所唱的每一句都侵入她的脑海,一幕幕仿佛真实的画面在她眼前跳闪,那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女人站在开裂的盐滩上,那是一片干燥而雪白的沙漠,是古时整个大海被蒸干之后留下的海床,她的孩子们一一死去,即将死去的把喉咙割开用鲜血喂自己的兄弟们以延长他们的生命,但即使吸干兄弟的血也无法阻挡这场由神诅咒的死亡,那些干枯的尸体倒在雪白的盐粒中,被永恒地保存起来,母亲漫步在这些美丽的男孩的尸体中,精疲力竭地抱着最小的儿子,这孤独的婴儿在烈日的暴晒下发出虚弱的哭声,这是他对世界的告别。
“美第奇家的女孩肯定不会看过这幕剧,”西泽尔没有意识到塞尔维莉娅的异样,他的全部精神都被吸在剧中,“因为这是……异端的故事啊!”
“异端?”塞尔维莉娅吃了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