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台风天气不宜告白(第3/6页)

“对,你是徐坚强。”

“为什么我觉得徐坚强是一头‘哼哼’的名字。那请问你叫什么?”

“徐小白菜?”

“好吧,徐小白菜同学,你愿意做徐坚强同学的女朋友吗?”

一句话,成功地让打字打得正欢脱的式微在屏幕前沉默了。湿漉漉的头发乱乱地披散在颈前、肩后,水从发梢滴落在手腕上,她一只手抱着膝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抹着水珠,无言地看着屏幕。

那头也寂静了,一时无语。

半晌,徐迦略有些自嘲地开口,“果然,这句话说出来一定会冷场,百发百中,屡试不爽。”

“你打算测试一下这句话造成冷场效果的概率吗?我打赌是百分之百。”

“那我打赌不是百分之百。赌我自己,要是你赢了,我就把我自己输给你。”

“这个笑话略冷。”

“你觉得我在和你说笑话吗?你怎么就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觉得心冷。”

徐迦微叹了口气,起身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可乐,猛灌了几口。外边风大雨大,整个城市在台风天气里呈现出近似倾斜的姿态。

音响里放着的音乐并不是Buckberry的《Sorry》,而是一首被弹得不成曲的《梦中的婚礼》。

三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台风天气,教学楼四号楼里,他循着钢琴声到了顶楼。空荡荡的教学楼,宽敞的教室里,女孩子弹着支离破碎的曲子,恣肆流了满脸的泪水说不出比外边的世界哪一个更凄厉。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叫式微。

只知道她把好好一首曲子弹得乱七八糟,曲不成曲,调不成调。脸上分明未施脂粉,仍是哭花了脸。

无声的哭泣,却是很激烈的感情。钢琴边上,她的手机闪个不停。

天地间的一切喧嚣和燥热都消失,只有她和她的悲伤,通过低沉的琴声,融入这狂风骤雨。

徐迦很震撼。

一曲终了,从二楼听到琴声便按下录音键的手机仍是亮着。连同拉开椅子的声音,合上琴盖的声音,轻得几乎被瓢泼的雨水淹没的脚步声一起消失在楼道的尽头,他才想起按下停止键。

后来,他有意无意在校园里寻觅那个身影,才知道她就是鼎鼎大名的徐式微。高他两届的徐式微,读的是化学系,乃校园风云人物之一。

最初在学校也是个小有名气的才女,据说文笔了得,曾专门被中文系的系主任钦点代表学校参加文学竞赛。但后来她的名字都是和刘铭连在一起,在很多晚会的主持人名单上,在校园电台的广播里,在学校BBS八卦区的讨论版上。

学校里几乎人人都知道徐式微,但他知道,大家所见的——关于徐式微的一切,都只是假象。

她的情感,她的想法,她的性格,绝非谣传那般显而易见。

那是他最后一次在学校里看见式微。那天他正在打篮球,忽然听人喊了一句:“那是不是徐式微?”他循声望去,看到女孩静静地拖着行李箱沿着湖畔向西大门走去。

才开学不久,陆续还有人扛着行李往宿舍搬,她却和大家反着方向,往门口走。

她的身影看起来有些孤单,白色的耳线顺着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MP3被放进长裙大大的口袋里。一个男人追了上来,拖住她的行李,似乎是想拦她回去,她摆摆手,抢过箱子,仍是往前走,固执得苍白的脸色,一变不变。

中间她曾拉下耳线,听到校园里的歌声,略微皱了皱眉。

当时校园里放的歌曲是Buckberry的《Sorry》。这歌已经连续放了一个礼拜,竟然没人管,不知为何。

有人在旁边笑了一声,“徐式微和刘铭这是在闹分手吗?”

徐迦也已经认出了那个想要拦徐式微回去的男生是刘铭,前任学生会主席。本来已经签了一家很有名的券商,最后却不知为何而毁约,转而决定去英国读书。

此时和徐式微在校园里纠缠不清,惹人遐思也是正常。

徐式微最初成名也就是因为他。

校园十大乌龙逸事之首的“上线门”事件,学校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徐式微主持的一期校电台节目。

那期节目做的是访谈,嘉宾就是当时刚上任的学生会主席刘铭。其实那会儿徐式微已经做过无数次的访谈,中规中矩,说不上多出彩,也总是万无一失。

那期节目前半段也是如此,和往常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录到中间,突然出现QQ上线的敲门声。那声音并不太大,如果含混过去也就这么算了,却听徐式微颤声说了一句:“主席,给条活路成么?”

刘铭是什么表情除了徐式微没人看得到,那话却随着电波传遍校园。

徐式微一语成名。

在此乌龙事件之后,校园BBS上展开了激烈的讨论。那期访谈立刻被追捧为年度最佳专访,而徐式微和刘铭的名字被搜索引用无数遍,连同“主席,给条活路成么”以及刘铭后来的那句“能让我看看是谁上线了么”一起火爆论坛,一时风光无两。

这个事件在校园里风靡了小半个学期,后来还有无聊八卦者发动人肉搜索,试图找出那个“QQ上线”声音的来源,可惜那神秘的上线嘉宾到最后也没能浮出水面。

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在现场节目里大摆乌龙的徐式微,文笔了得被校领导捧在手心里的徐式微,台风天气里把曲子弹得一团乱的徐式微,和同学玩闹成一团的明快的徐式微,安然微笑着的恬静的徐式微,悲欢肆放流着泪的徐式微……每一个她单独放在一个场景里,似乎都是一个独立的个性鲜明的人。

而徐迦知道,这一切分明都是属于一个人的,每一面都是她。有些是被人看见的,有些是没人看见的。但每一面都不能少,融合在一起,才构造了这样一个人。

正因为她是这样的人,才会在那样的天气里,一个人跑到空荡荡的教学楼去弹琴,想哭的时候就哭了,想走的时候就走了。

这一点徐迦是明白的。他甚至明白式微为什么哭,又为什么走。

在那个台风天气里,他分明看到一个身影在教学楼间每一个楼层每一间教室穿梭,不停拨打着电话。

那个人是陈逍,不是刘铭。

徐式微的故事从来都和刘铭无关。人们只是愿意相信眼睛所看到的,口耳相传的,成了别人无从辩驳的铁一般的事实。他一直坚信自己的判断,他只是不知道式微为什么不作任何解释。直到那天宁馨说的那一番话,他忽然明白了。

徐式微是个自欺欺人的人。

她以为只要她不说,事情就可以被当作不存在,就好像她以为她离开了,她就不再和任何人有关。

当年被大家人肉搜索出来的校园风云人物,离开了校园,消失在人群中,杳无踪迹。仍旧有不少人对她后来的际遇感兴趣,寻寻觅觅,却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