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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见我会紧张?”

“我已经说了。”

她在我心里的分量毋庸置疑,这十几年来我常在脑子里看见她。

但她的某些言行令我百思不解,因此总觉得她的影像有些朦胧。

如今她每泄露一些,影像就更清晰一些。

“谢谢你的泄露。”

“你到底要不要吃面?”

我笑了笑,跟她一起走进店里。

我们都点了干面,一大一小,还切了一些卤味。

等待面端过来的时间,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她。

我突然觉得好陌生。

不是对她陌生,而是对我们现在身处的场景陌生。

我好像没有跟她一起坐着等待食物端上来的记忆。

我心里纳闷,视线四处打量这家店,她则低头滑手机。

“这家店你常来?”

“第一次来。”她视线离开手机,抬起头,“我看到一篇文章写台南100家面店,我想都吃吃看。”

“这家店也是?”

“嗯。”她说,“那100家面店我吃过的很少。”

“你以前吃过几家?”

“一家。”

“就是99家没吃过的意思?”

“废话。”

“你真的有语言表达障碍。”我说,“一般人会直接说只吃过一家,而你却说:吃过的很少。”

“一家不是很少吗?难道一家叫很多吗?”

“嗯。”我小心翼翼,“你说得很有道理。”

她没回话,又低下头滑手机。

还好,面端上来了,她才又抬起头。

“开车要小心,尽量不要讲电话。”我吃了一口面后说。

“我们真的很久没见了。”她看我一眼,“没有共同的话题很正常,你不用绞尽脑汁想话题。”

“我还是专心吃面好了。”

我闭上嘴,偷偷看她吃面的样子,吃相很优雅。

有些人用筷子夹起面时,会习惯性地上下晃几次,再送入嘴巴。

但她夹起面时,会缓缓直接放进嘴里,筷子不会上下晃动。

如果面条太长她就咬断,不会再用筷子拉扯或“咻”的一声直接吸进去。

我突然有种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吃面的感觉。

但应该不会吧?

我努力找寻记忆中所有关于她的影像,确实没发现她吃面的影像。

再看了一眼她拿筷子的手……

“你好厉害,竟然能用左手拿筷子吃面。”

“我从小就用左手。”

“啊?”我大吃一惊,“你是左撇子?”

“嗯。”

“可是……”

“可是你不知道是吧?”她淡淡地说,“因为你不怎么注意我,所以不知道我是左撇子很正常。需要那么惊讶吗?”

我完全接不上话。

如果我口口声声说记得关于她的一切而且记忆仍然清晰,

却根本不知道她是左撇子,那我会羞愧得无地自容。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她是左撇子没错啊。

难道我只是自以为记得一切,但其实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我吃饱了。”她说。

“你还剩一半耶。”

“我已经吃很多了。”

“小碗的干面只吃一半还敢说吃很多?”

“我还吃卤味了啊。”

“卤味你也只吃两三口,我还以为你要把面吃完再专心吃卤味。”

“反正我吃很多了,我饱了。”她说。

“你食量这么小,”我很纳闷,“为什么脾气却那么坏?”

“食量跟脾气无关。”

“是无关,但很难想象。你能想象火山爆发时天崩地裂,但火山却吃很少吗?”

“莫名其妙的比喻。”

“你吃那么少,怎么还有力气发火?而且一火就是十几年。”

“我不是因为生气而离开。”

我愣了一下,她这句话好像有深意。

“那你为什么离开?”我问。

“我不想说。”

“泄露一点就好。”

“我有语言表达障碍。”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坚定,这代表她死也不会说。

“你都吃这么少,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过来的?”我问。

“现在才知道要关心,会不会太晚?”

“我根本不知道你食量这么小啊。”

“你不知道的事很多,不差这一件。”

“你会不会常常在睡梦中哭着醒过来,然后喊:肚子好饿?”

“神经病。”她把她的碗推向我,“你说我食量小,想必你食量大。你把我的面吃完,还有这盘卤味也吃完。”

“你点太多卤味了。”我看着那一大盘卤味。

“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每样都夹一点。”

“原来你也不知道我爱吃什么。”

“知道你爱吃什么很重要吗?”

“奇怪,同样都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不知道好像罪该万死,而你的不知道却是理所当然?”

“我没说理所当然,我只是毫不在意。”

“我还是专心吃卤味好了。”

而她,则低头专心滑手机。

“对了,我打你手机,你好像都不接。”

“没故意不接。”她说,“不然你打打看。”

“现在吗?”

“你如果从此不想再打也可以。”

我马上拿出手机拨打她的号码,两秒后她的手机屏幕跳出画面,

却没半点声响,连振动也没有。

“猴子?”我几乎大叫,“你把我的号码取名为猴子?”

“你是猴子没错。”

“你到现在还是这么认为?”

“我认为你还是。”

我想反驳却没有强而有力的理由,只能沉默。

“我的手机永远是静音状态。因为我不喜欢手机的响声,很吵。”

“那你干吗还用手机?”

“现在的人没有手机可能比恐龙复活还要奇怪。”

“手机永远静音会漏掉重要的电话吧?”

“我会看记录。不重要的人打来,我不会回;重要的朋友打来,我会看状况决定回不回;如果是很重要的朋友,我会等有空时回。”

“如果是我呢?”

“看到后就马上回了。”

“所以我是?”我问。

“你是不知道我手机永远是静音状态的人,可能你不在意吧。”

“这点你就不能扣我帽子了,因为以前你没有手机。”

“我有手机已经好多年了,手机都换了好几部。”

“我们分开的时间更久。”

我们互望了一眼,短暂停顿一下。

“不管我换了几部手机,手机通信录里,都有一个我永远不会打却也不会删的号码。”

“那是?”

“猴子。”

“可是你昨天就打了。”

“那是我所犯的最不可饶恕的错。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拜托请你继续犯。而我努力把卤味吃完。”

她又低下头,滑手机。

十几年前手机开始普及,为了让她可以很方便找到我,我买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