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你说梦话吧,我是彭陵野的老婆(第9/11页)

打过止痛针,此时方子衿已经感觉不到痛。她躺在那里和吴丽敏说话。吴丽敏说,都是饿的,这些年胃病患者突然多起来了,内科病房一半以上都是胃病。你不用担心,毕竟我在这里,肯定给你用最好的医生最好的药。方子衿说,我不能病的,课还要上呀,还有,我病了梦白怎么办?吴丽敏说你别考虑这么多。我过一会儿提前走,把梦白接到我家去,你放心好了。

一阵忙乱之后,大家都走了,只有方子衿躺在这里。输液瓶里,透明的液体顺着那根导管汩汩地流进她的血液,四周是出奇地静,静得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方子衿不太明白这种静的感觉从何而来,病室里其实非常喧闹,十二张病床,全都住满了病人,护士正给一个孩子打针,可那孩子性格超倔,拼命地挣扎着哭叫着,哭声震天动地。一个病人不知是真疼痛还是假疼痛,有一声没一声地呻唤。有一个不知得了什么病的女人没人照顾,自己从床上爬起来,拖出床底的痰盂,摆在两张病床之间,扯下裤子,坐上去小便,完全顾不得房间里有好多男人。另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给孩子喂奶,孩子趴在她的身上,嘴里含着她的一只奶子,就像含着一只面饼,黑黑的,平平的,没有一点质感。

这就是生活?这种生活令方子衿惧怕。她想,当时如果不是胡之彦在身边,自己就算是死在家里,恐怕都不一定有人知道。想到这一点,方子衿的心,像针扎一样疼痛。或许,那天在长江边,自己真的跳下去,倒是一件好事,不会受这么多苦了。或许,今天胡之彦不在那里也是一件好事,就这么死去,说不定倒是她的福气。

方子衿想哭。躺在病床上,躺在孤独里,闭着眼睛,想着自己所经历过的曲折磨难,她真的心灰意冷。她非常自然地想起了胡之彦今天对她说的那番话,那一大堆夹杂着脏语的话。他说,你看你他亮的咋过日子的?他说,如果嫁给我他亮的,我刁毛能让你受这种苦?

自己和白长山爱得死去活来,两人谁都没一天好日子过。这值吗?真的值吗?胡之彦说彭陵野根本不爱她,只不过将她当成跳板,想通过她调进宁昌,这是真的?彭陵野身上是有一大堆缺点,可不至于如此卑鄙吧?或许,自己嫁给了陆秋生或者胡之彦,真的不会受这些苦了?如此说来,倒真是自己害了这些人,同时也害了自己?可爱情呢?自己的爱情呢?

方子衿想睡一觉,或许睡着了就不会胡思乱想。可是做不到,她的脑子里全都是这一生中各种的不幸和苦难。她觉得自己整个身子泡在苦水之中。她真的好希望感动一次,哪怕是轻轻的一声问候,都能让她像个孩子般痛哭流涕。如果白长山此时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他可能已经办好了离婚手续,不,也可能没有离婚,而是出差来宁昌。在她的想象里,白长山真的出差到了宁昌,到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医学院找她。听说她住院了,他立即赶到医院。方子衿那时正盼着有人来看她,不时往门口望一眼。白长山出现在门口,她立即看到了,并且一眼认出了他。那么年轻高大,那么英姿勃发。她浑身所有的血往自己的脑子里冲,惊喜排山倒海,汹涌而来。她激动地叫道,哥,你怎么来了?白长山走到她的病床前,深情地叫一声妹子,热泪顿时涌出。她支起身子,再次叫了一声哥,双臂伸成一种迎接的姿势。他弯下高大的身子,轻轻地拥她入怀。两人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各自都有一肚子的话要向对方诉说,可谁也说不出多余的话,只是彼此叫唤着。明知这是在病房,周围有着很多双眼睛,他们已经顾不上了。下次相见,还不知在什么时候,他们得珍惜眼下的每一秒时间。他开始热烈地吻她,她以全身心的投入回馈他的热吻。

不知怎么的,方子衿怀里的人突然变了,不再是白长山,而是陆秋生,他们也不是拥抱在一起。陆秋生坐在她的床前,拉着她的手,深情地看着她,眼眶里有泪水转动着,晶莹透亮。他一句话也没说,所有的关爱,通过两人相握的手,默默地流淌。方子衿隐约觉得,自己还没有结婚,她心中的激动排山倒海。过了好长时间,她终于说,秋生,我已经想通了,一生有你这份情,这份爱,我就有了无尽的财富。我还图个么事?不图了。陆秋生说,子衿,先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等你病好了,我们就结婚。方子衿突然有一种担心,他会不会是用这种话骗自己?如果自己的病好了,他会不会离自己远去?

场景还是眼前的场景,面前的人物再一次转换。这次换成了彭陵野。彭陵野不知从哪里听到她住院的消息,请假从灵远赶来看她。隐约觉得,他是在追求她,她一直在挣扎,自己是不是嫁给他算了。面对她,他激情难抑,坐在她的床前,伸过一只手,轻轻地拥她入怀。她于是将头靠在他宽大的胸脯上,激动而且安详。那一瞬间,她希望时间从此凝固,凝固在这一时间这一空间这一场景。她好希望他永远这么拥着她,也希望自己这一辈子永远像现在这样,靠在他的胸前,听他的心跳。

她听到了彭陵野轻轻的呼唤。彭陵野抚摸着她的脸颊,那手好温暖好有力。他温柔地说,子衿感觉好点了吗?她想说好了,已经完全好了。有你在这里,我的病立即就好了。她想睁开眼看看他,可是眼皮好重。她用尽所有力气努力地睁着,努力了好半天,终于将自己的眼睛睁开了。睁开的那一瞬间,彭陵野的形象消失了,面前坐着的是另一个人。

胡之彦正坐在那里,伸手探着她的额头。见她睁开眼,便说,你醒了?刁毛还好,他亮的不发烧。

方子衿一时没有转过来,不明白他何以会在这里。她很想挥起手将他搭在自己额头的手打开,动了动才知道自己的手上插着输液针。她想起了自己突然发病的事,也想起了胡之彦为了送她来医院,累得差点虚脱的事。她非常懊恼,为自己做这一切的,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的男人?如果是白长山那该多好,是陆秋生也不错。即使再次一点,是彭陵野也好哇。命运却偏偏让胡之彦来做了这一切。

胡之彦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盒,旋着盖子,立即有一股很浓的香味飘出来,令方子衿垂涎欲滴。他拿起汤匙,在里面轻轻搅了一下,舀起一点放在自己面前,撮起嘴唇轻轻吹了一下,张开嘴,刺溜地喝了下去。不烫,真他亮的香。他说着,舀起一匙,送到她的唇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