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你说梦话吧,我是彭陵野的老婆(第7/11页)
彭陵野在信中说,他收到胡之彦的信才知道,钢厂卫生院要大量招人。接到信他就想赶到宁昌来,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错过这次机会,可能会后悔终生。要求她无论如何都得去找胡之彦,该送的就送,该给的就给。现在的人,没有一点好处,不会全心为别人办事的。他希望方子衿下点血本,只要她肯为他付出,他会一辈子感激她。他说,下面不太平,不知是不是饥饿的缘故,今年到处暴发流行病,死了不少人。上面不准报,要瞒着,又要医疗部门想办法治疗。这几个月他一直在乡村里跑,真担心在这里呆下去,有一天自己也会染上那些可怕的病。每天见到的是各种各样的病人和死人,他的心都凉了,只要让他离开这里,就算让他付出再大的代价他也愿意。他不想自己年轻轻死在这样一个地方,他还想好好活着。
下点血本?看到这句话时,方子衿只有苦笑着摆摆头。什么血本?胡之彦所要的血本,她心里清楚。这种本钱,她连一点点都不愿付出。
过了几天,彭陵野的信又来了,问她找过胡之彦没有,胡之彦怎么说,是否给胡之彦送了东西。方子衿拿着信就生气,给胡之彦送东西?他还知道要送东西,可他哪里给过这个家一分钱?为了给他跑调动,自己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烧香拜佛,就那点工资,自己是挤了又挤,算了又算。他倒好,说要送就得送,可为什么连一分钱都不给她?转而一想,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千不好万不好,自己给摊上了。胡之彦的话到底是真是假,还得打个问号。怎么说,她也要了解一下,钢厂卫生院是不是扩编。
她跑到学院毕业生分配办公室查档案,希望找到历年来学院分配的学生中,有在钢厂卫生院工作的,结果查到一个代培生叫崔国栋。星期天,方子衿去了一趟钢厂卫生院。想到求人,方子衿就腿肚子打战,上楼的时候,简直连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歇了几次才爬上三楼。这一路上,她一直都在思考见面后要说些什么,方案设计了几十种。求人真是一件痛苦的事,心里是虚的,半点底气都没有。她在走道上探头往里看,想看看是否有熟悉的面孔。崔国栋走出来,对她说,你是方老师吧。方子衿愣了一下,说你是?崔国栋说我叫崔国栋,在医学院进修过。你真是方老师,几年了,你一点都没变。方子衿少女般羞涩一笑,说变了,变老了。
在崔国栋的办公室坐下来,事情竟然以最简单的方式开始了。他们的主任对方子衿印象深刻,因为他的妻子找方子衿看过病,对方子衿赞不绝口,说她人又漂亮,技术又好,态度又和蔼可亲。大家都在医疗部门,聊起来很快就熟了。方子衿趁着这个机会问起卫生院扩编的事。他们两人同时表示,这件事是肯定的,听说医院的规划已经批了,大概这几个月就要动工。至于建多大规模,在哪里建以及调人等细节问题,他们不是太清楚。
分别时,彼此留下电话。崔国栋答应帮她打听一下,一有消息,就给她电话。
又一个星期三,胡之彦来了,进门就说他亮的我听说你刁毛去钢厂卫生院了?证明了我他亮的没骗你吧?这话令方子衿尴尬万分,即使明知他没安好心,毕竟表面上充满了善意,自己用行动表示对他的不信任,又被他这样拆穿,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为了缓和气氛,她破例对他有了点好辞色,说,你坐吧。
胡之彦其实自己已经搬过凳子坐下来,左腿往右腿上一搁,掏出烟点上。他说,刁毛我他亮的知道我是个啥人。我他亮的也清楚在你心里,我刁毛不是啥结巴好东西。方子衿听他如此一说,连忙说哪里你误会了,我根本没那么想。胡之彦弹了一下烟灰,又冲她摆了摆手,说,你他亮的别说假话,我是啥结巴东西,我他亮的自己最刁毛清楚。
自从他进门时起,方子衿就考虑,是否应该给他倒一杯水。犹豫了再犹豫,她还是给他倒了。她端着水走向他,向他递上水杯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他的手。她心中打着主意,如果他的手有任何非分的动作,她立即缩回,哪怕让这个玻璃杯子摔碎。他并没有顺势握住她的手,而是握住了玻璃杯的底部,和她拿捏着上部的手指有一段距离。她看到他的手指握玻璃杯的时候,在微微颤抖。她心中觉得奇怪,手指怎么会抖呢?激动吗?有点不可思议。
方子衿退了几步,坐下来,与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捧着杯子,好半天沉默,一句话都没有。方子衿几次张口,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好,只得将口闭上。胡之彦抽完了一支烟,将烟头接上,又抽起了第二支。子衿,你刁毛都怨你。不是你,我他亮的不会混成今天这模样。方子衿坐在那里,一言未发。这可真是天下奇谈,他混得什么样,与自己哪有半点关系?
胡之彦还在说,说到激动处,伸手抓住屁股下面的凳子,向方子衿这边移一点。移了几次之后,方子衿已经无处可退,两人间的距离,已经近得伸手可及。胡之彦说话的时候,手偶尔会碰方子衿一下,比如舞动着手时,手指不经意在她手臂上划那么一下,或者用手指尖在她的手背上点一下。这些小动作虽然暧昧,方子衿还算能忍受,也就忍了。胡之彦一直都在诉说。他说,当初她如果答应和他处对象,他就不会是这样了。因为一再被她拒绝,所以他自暴自弃,想干脆毁了自己,才会变成这样的。他说,他这一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这种爱真的好苦。
方子衿见他越说越不成话,想制止他,犹豫了几次,终于说,你没有喝酒吧?
听到她说话,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说,我他亮的没喝酒,我刁毛见到你肯定是不会喝酒的。平常喝酒是因为他亮的愁的,借酒浇愁他亮的刁毛愁更愁。有时候我他亮的想,人这样活着有啥结巴意思?真他亮的不如死了省事。
说到激动处,他拉住了方子衿的手。方子衿猛地惊了一下,连忙将手往怀里抽。抽了两下没有抽动,再看他,发现他的眼里有泪流出来。
方子衿被这眼泪猛地刺了一下。在她看来,胡之彦是个无情的人,是一个玩弄女人的大流氓,一个十恶不赦的家伙。可是,这眼泪却不会是假的。正因为不假,才会震撼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他用另一只手抹了抹眼泪,又说了一番话。这些话不火热,却很真。他说,他确实做过很多对不起她的事,甚至可以说不择手段。无论是事前或者是事后,他都知道这些事不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爱她得到她,只要能够做到这一点,他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从他的话中,方子衿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被这种感情折磨得很苦。她甚至开始恨自己,觉得自己是一个不祥之人,凡是爱上自己的男人,注定不会有好的结果。白长山如此,陆秋生如此,胡之彦如此,甚至赵文恭也是如此。那么彭陵野呢?他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想到这一点,她的胃猛地一阵收缩,随后是一阵剧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