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动物学课(第6/6页)

可是在湿地里,燕子男却很放松。在湿地里,燕子男更接近安娜知道如何理解的那种东西,这是她最渴望的。她早就放弃了根据自己以前认识的人来类比对号描述燕子男的做法——事实上压根儿就没人像他——但安娜还是想知道藏在所有那些长长的手指、胡茬儿和路语后面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安娜想知道,他的心在讲什么语言。

于是她放慢步子,冲着燕子男的脑袋后面开问了。

“燕子男?”她问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燕子男站住,回过身。他没有立刻回答安娜。

这个问题好像意有所指,想强调安娜的疲倦——毕竟,到现在,他们已经徒步行走了一年,而且没有停下来的迹象——然而事实上,虽然安娜表面上看起来很天真,其实心里有底,他们的漫游是有方向的。燕子男对他们应该朝哪里前进总是有些非常具体的想法,而且在决定他们的方向时总带着权威感。更重要的是,他在作决定的时候完全明确,而且全身心投入,甚至当那些决定会带他们靠近某些城市或者穿越关卡的时候,都是如此。

如果没有什么目的地或者计划,这个怎么解释呢?

这个问题让燕子男措手不及,但也许并没有感到意外,没花多长时间,他就给安娜找了个答案。

“哦!”燕子男说,嘴角浮现出一丝隐秘的微笑,“很高兴你问,我一直想告诉你来着,但是我没把握你的年龄是否足够大,能不能让你知道。”

“我已经够大了。”

“真的吗?”燕子男挑起眉毛。

“当然了,告诉我吧!”

“好吧,”燕子男说,“你和我在执行一项具有重要科学意义的使命。”他故意说得很严峻,安娜脚上的疼痛顷刻间在疯狂的自豪感中一扫而光。

“我们?”

“是的,我们。你知道什么叫濒危物种吗?”

“不知道。”开始,安娜对自己说出不知道很难为情,但是现在,她看到了在求知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一般人不大可能知道燕子男知道的一切。

“物种是指某一类动物,”他说,“说某个物种处于濒危状态,意思是说由于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他们几乎快要所剩无几了。”

“哦。”安娜说。真叫人伤心。“我不喜欢那样。”

燕子男摇着头。“我也不喜欢。这就是我们出现在这儿的原因。我们国家有一种鸟,特别稀少,它们处于非常非常危险的状态。现在仅剩一只了。我想挽救它。狼和熊不顾一切地想找到这只鸟,因为它的味道非常可口,而且因为是最后一只,他们认为,不管谁吃了那只鸟,都会变得非常非常强健。”

安娜觉得这好像特别不公平,在某种意义上是个跟个人特别有关的问题。她非常清楚,狼和熊憎恨人类,但这似乎是万物的自然秩序——她熟悉的每个故事里,野兽都是人类的敌人。可是要把某种东西彻底消灭……

“居然仅剩一只了啊!”她说。

“没错。狼和熊把别的全都吃了。我要确保最后这只鸟儿安全无恙。”

“哇。”

燕子男点了点头。“找到可没那么容易,我们的鸟儿——它非常羞怯。可是如果你知道它在身后留下的痕迹,追踪起来也不是特别艰巨的任务。这是你和我超越熊和狼的优势:他们的武器是牙齿和爪子——”

“还有手里的步枪。”步枪成为安娜穿越边界时格外着迷的东西。她以前还弄不清那些枪是做什么用的,但是现在,她非常清楚那些东西很危险,而且每个士兵都有一把。

“还有手里的步枪,”燕子男表示同意,“但我们的武器呢?我的武器是知识、观察力、耐心和时间,只要给我们足够的耐心和时间,我们的武器终将获胜。”

这点当然没错。安娜虽然不知道这话的确切含义,但听上去很有智慧,所以,她也点了点头。“是什么让这只鸟如此特别呢?”

燕子男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好像第一次对安娜的问题感到有些厌烦了。安娜不禁纳闷,是不是她的问题太显而易见或者太晦涩了。

“是什么让它如此特别?”燕子男说,“它是一只鸟。一只会飞会唱歌的鸟。如果熊和狼可以为所欲为,将没有一只鸟可以完全像它那样飞翔或者歌唱。永远不会。难道还要比这更特别吗?”

安娜听了没回答,但她搞不清到底是因为答案太明显还是太晦涩了。

“你能帮我让它活下去吗?”

什么都阻止不了她。安娜疯狂地点着头。“可是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认识它留下的痕迹啊?”

燕子男点了点头。“我会教你的。总有一天会教你。现在,首要任务是确保你安全,确保活着。如果没有人能确保那只鸟儿安全,那么狼和熊就肯定会抓到她。”

“好的。可是你也要确保安全,行吗?而且还要活着。”

燕子男庄重地点了点头。“好的。”

燕子男转身走向大路,走了片刻后,他越过肩膀回头大声说:

“你的鞋感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