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第13/16页)
你们有你们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们的思想说:“国家靠政务、政党、会议、报告和条约而立足。”而我的思想却说:“国家必靠劳作而立足:劳作在田间、葡萄园,劳作在织机前和印染厂,劳作在采石场和森林,劳作在办公室和印刷厂。”
你们的思想认为人们以其征战英雄而感到豪迈,于是频频歌颂奈姆鲁德547、奈卜赫德548、拉美西斯549、亚历山大550、凯撒551、汉尼拔552、拿破仑553。而我的思想却只承认真正的英雄是孔子、老子554、柏拉图555、阿里·艾卜·塔里布556、埃扎利557、贾拉勒丁·鲁米558、哥伦布和巴斯德559。
你们的思想认为压倒的力量在于军团、大炮、装甲车、潜水艇、飞机和毒气。而我的思想却认为真正的力量在于真理;依靠臂力和机械取胜的人,他们最终将成为失败者。
你们的思想能区分开实际与想象、苏菲派与物质主义。而我的思想却晓知生命有独一无二性,其所具有的重量、尺码和程序不同于你们的重量、尺码和程序。也许被你们认作是幻想者的人却是个实践家,而被你们视作唯物主义者的却是个空想家。
你们有你们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们有你们的思想;你们追随着你们的思想游荡在废墟、木乃伊和化石博物馆。我有我的思想;我看到的我的思想飘飞在雾霭与星云之间。
你们有你们的思想;你们赞美你们的思想端坐在骷髅制成的宝座上。我有我的思想;我看到我的思想徘徊在无名遥远山谷之中。
你们有你们的思想;你们吹笛赞颂你们的思想,起舞为你们的心灵而欢欣。我有我的思想;我的学说宁取临死的喉鸣,而不要你们的笛鸣,并且封锁你们的舞场。
你们有你们的思想;那是所有快乐温存、协调一致者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那是每一个失去故乡,在自己的国家里变成了异乡人,在自己的亲人和好友中成了孤独者的思想。
你们有你们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二十三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我有我的语言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我有我的语言。
你们有你们所想的阿拉伯语,我有符合我的思想与情感的阿拉伯语。
你们有你们的词语及其排列顺序,我有词语示意,但不触摸,有排序向往但不接近的阿拉伯语。
你们的阿拉伯语中有僵冷的香尸,并将之当作一切;我的阿拉伯语中的躯体,其价值不在自身,而在于体内的灵魂。
你们的语言中有预定的康庄大道,我的语言中有变化无常的媒介,只有把隐藏在我心中的东西传达到众多心中时才依靠它。
你们的语言中有固定的语言和有限的干枯规律,我的语言里有乐声,我会把它的抑扬顿挫、高昂低谷溶入思想、爱好与美感之中。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字典、词典、词源,我有耳朵筛过、记忆力背诵下来的熟悉话语,专供人们欢乐、悲哀之时口头传唱。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我有我的语言。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韵律、音步、韵脚及允许和不允许的填充;我有我的语言小溪,唱着歌流向海岸,根本不在意自己前进道路上的石头和重量,也不知道与自己同行的秋叶里的韵脚。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中的精力旺盛、博学多才、卓越非凡的诗人,并且有人为他们发表、编辑、注视作品;我的语言中有一种东西,惧怕羞涩地漫步在那些既未吟一行诗也没写一行散文的诗人们的心中。
你们有你们语言中的悼亡、颂扬、夸耀、祝贺诗作;我的语言不肯悼念死于子宫者,拒绝颂扬应该嘲弄的人,不屑祝贺同情的人,唾弃中伤可能避开的人,瞧不起夸耀之能事,因为在人类中没有什么值得夸耀之事,人只有能承认自己的软弱和愚昧。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我有我的语言。
你们的语言中有《修辞学》、《词汇学》和《逻辑学》;我的语言中有被压迫者的目光、思念者眼中的泪珠、信士唇上的微笑和开朗宽容者的手势。
你们的语言中有西伯维560、乌苏德561、伊本·欧盖勒562及他们先后的心烦意乱的人所说的话;我的语言中有母亲对孩子、情郎对情侣和虔诚修道士者对夜下寂静所说的话。
你们的语言中有《善言家》,出语决不支离破碎;还有《雄辩家》,禁戒无拘无束。我的语言中有寂寞者的喃喃话语,句句见解明了;有痛苦者的呻吟,声声雄辩畅达;有受惊者的呼喊,句句声声简明达意。
你们的语言中有《坚固建筑》;我的语言中有成群的燕子、夜莺,展翅翻飞田野牧场之间。
你们的语言中有《银质项链》;我的语言中有露珠、回声和风拂杨柳。
你们的语言中有《编织》、《天启》、《修饰》及这些杂艺后的种种虚构。我的语言中有话语,一旦说出,听者竖起耳朵欲听话外音;一经写出,便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个无限空间。
你们的语言有其过去,那里饱含昔日的光荣与豪迈;我的语言有其现在与将来及现在的准备和将来的自由与独立。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我有我的语言。
你们的语言中有乐师,乐师拿起四弦琴,为你们弹奏了其手指选定的乐曲;我的语言中有吉他,我拿起它,奏出我的灵魂梦想和我的手指播送出的歌声。
你们当中的部分人将语言诉说给另一部分人,以求相互取乐、欣喜。我把我的语言贮藏在暴风中和海浪里:风有耳,其耳对我的语言的嫉妒胜过你们的耳朵;海有心,其心对我的语言的不在乎胜过你们的心。
你们理当收拾起你们的语言之夜所散落下来的碎片;我应该亲手撕碎每件破旧之物,把路旁阻碍前进的东西全部抛向山顶。
你们应该对你们断下来的病肢做防腐处理,将之保存在你们的智慧博物馆里;我则要把每一个瘫痪的肢体用火烧掉。
你们有你们的语言,我有我的语言。
你们的语言是瘫痪了的老太婆;我的语言沉浸在自己的青春梦想的海洋之中。
当你们的老太婆和我的少女揭开面纱时,你们的语言会变成什么?你们会把你们的语言贮藏在哪里?
我要说,你们的语言将化为乌有。
我要说,油干了的灯不会再亮多久。
我要说,生活不会走退步。
我要说,尸床之木不会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