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与梅娅·齐雅黛之间的通信(第21/23页)

今天,我在我的稿纸堆里发现了这张明信片,于是决定把它寄给你,以便告诉你曾经在我处于忧郁、孤独、思念深谷中时,引领我的青春走向未知世界的某些因素。上帝保佑你。

纪伯伦

1925年3月23日 纽约

玛莉:

那个小包裹给你造成了不安与烦恼,请宽谅我。我原本认为采用最好与最方便办法寄给你,不期结果相反。我的好朋友,请宽恕我,请接受我的补偿。

那么,你剪了头发?剪掉了那带着美丽波浪的漆黑刘海?我究竟该对你说什么呢?没什么,没关系。我应该相信那位罗马美容师对你说的话……求上帝怜悯所有罗马人的父亲!我可爱的朋友并不满足于把那个重大损失告诉我,而且想来一个“泥上加潮”,于是谈起“一位着迷于文明诗和金发的诗人艺术家:只有金发使他感到快乐,只讴歌金发之美,只容忍世间长着金发的脑袋”。

我的主啊,我的灵魂,请你原谅玛莉的每一句话!求你宽恕她,求你用那神圣之光掩盖她的过失。无论在梦中或醒时,都要让她看到,在与美有关的一切事情中,你的奴仆纪伯伦的天主教属性。主啊,请派你的一位天使,对他说:你的这个奴仆住在一个多窗禅房;他在任何地方和任何事物中,都能看到你的美与善所在;他讴歌乌发之美如同讴歌金发之美;他面对黑眼珠与蓝眼珠,同样肃然起敬。我的主啊,我的神灵,我求你默示玛莉,让她以你的奴仆纪伯伦来蔑视诗人和艺术家们。阿门!

这一番祷告之后,你认为我能谈生就的胡须问题吗?但我将在这座城市找一位罗马美容师,问他能否借助圆规把生就的胡须修整成圆形!鉴于我本精通外科手术,所以我不怕动手术!

让我们现在就回来谈你的眼睛。

玛莉,你的眼睛情况如何?你知道,你的心深知,你的眼睛状况与我的关系极为密切。你用你的眼睛可以看到面纱后的东西,怎么还会问这样的问题呢?你知道,人心是不会屈从于度量法则的;人心中最深刻和最强烈的情感,正是我们向之投降的那种情感,我们在屈降中能够得到乐趣和安宁,而且我们无论如何也无法诠释或解析那种情感。知道那是一种深刻、强烈、神圣情感也就够了,何必细问,何必怀疑呢?玛莉,我们当中谁能把隐秘世界的语言翻译成显形世界的语言呢?谁又能说:“在我的灵魂中,看一团白色火焰,其原因如何如何,其意思这般这般,其结果将怎样怎样”呢?人仅自语道:“我的灵魂中有一团白色火焰”也便足够了。

玛莉,我问你的眼睛如何,因为我十分关心你的眼睛。因为我爱你的双目之光,我看那空灵神色,我爱周围那波浪起伏的梦中幻影。

但是,我关心你的眼睛并不证明我很少关心你的前额和你的手指。

可爱的玛莉,上帝为你祝福,上帝为你的眼睛、前额、手指祝福。上帝永远保佑你。

纪伯伦

1925年3月28日 波士顿

[原编者按]1925年3月28日,纪伯伦寄给梅娅一封信,内有印着曼特尼亚342画作的明信片。纪伯伦在明信片背面写下这封信:

玛莉,我很喜欢曼特尼亚。在我看来,他的每幅画作都是一首优美的抒情诗。但期你能一访佛罗伦萨、威尼斯和巴黎,去欣赏一下这位奇特而又富有启示与灵魂的大家的作品。

上帝祝福你那美丽容颜晚安。

纪伯伦

1925年5月30日 纽约

玛莉:

是的,我沉默了四周,至于原因,则是患了西班牙热病,仅此而已。

要我诉说自己所患疾病,真是难,实在太难了。我患病恙,我只希望它是一件孤零零的事,不让人们知道为好,尤其要瞒着我所爱和爱我的人们。在我看来,医病良药就是完全独处幽居。

我的健康状况,现在良好,简直在良好以上。不瞒你说,现在我的身体“特棒”(贝什里有位大力士,别人问及他的健康情况时,他这么说)。

《旅行家》343特刊出版照常推迟。今晨,我与《旅行家》主编通了电话,他说已给你寄去报酬,而且还会继续给你邮寄,不论是特刊还是非特刊。

可爱的玛丽娅,你说因你没有给《旅行家》特刊供稿,故其主编对你不满意。这有些夸大其词了。我也在纽约,难道你认为纽约的某个人还会对你不满吗?我说过一千零一次:“我们并不是文学车间。我们也不是机器,人们从一边喂墨水和纸,就会从另一边取出文章和诗歌。我们想写作的时候,才能写作,而不是你们想让我们写作时,我们就能写作。你们对我们做点好事,让我们清净一会儿吧!你们在一个世界,我们在另外一个世界;从你们那里来不到我们这里,从我们这里也去不了你们那里。”你对这坦率直言有何看法?但是,真的,不是开玩笑,难道你不认为报刊杂志多数主编都猜想作家的思想就像留声机吗?那是因为他们就是伴着留声机思想诞生的。

我们这里正值初春,和风中充满神奇和苏醒,灵魂里尽是黎明与青春。至于到旷野去,则类似于阿施塔特344和坦木兹345的男女祭司们去拜谒乌夫甘346岩洞。

几天之后,耶稣将从死中复活,给坟墓中者以生命,杏树、苹果树将放花,歌声也将返还溪流。

四月的每天每日,你都将和我在一起。四月过后,你将每日每夜和我共度。

上帝保佑你,可爱的玛丽娅。

纪伯伦

1926年347

亲爱的梅娅:

……你对我说:“你是艺术家,你是诗人,你应该满足了,因为你是艺术家和诗人。”可是,我既不是艺术家,也不是诗人。我在画和写中打发我的日子,但我却不在我的日夜之中。梅娅,我是雾霭,我是淹没事物的雾霭,但不同事物结合在一起。我是雾霭;在雾霭只能感有我的孤独、孤单、寂寞、饥渴。我的灾难在于,雾霭是我的真实,它希望听到有人说:“不只是你自己,我们是两个人,我知道你是谁。”

……梅娅,请你告诉我,在你们那个地方,会有人能够并且想对我说:“雾霭啊,我是另一团雾霭。来吧,让我们笼罩高山,充满谷地!来吧,让我们行走在树木之间和树木之上!来吧,让我们淹没巨岩!让我们进入万物之心和其体内!来吧,让我们在无名的遥远之地巡游!”梅娅,请你告诉我,在你们那个地方,有谁想并且能够对我说哪怕这其中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