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与梅娅·齐雅黛之间的通信(第5/23页)
我希望你相信我对你的真挚敬佩之情。请接受我的崇高敬意。上帝保佑你。
忠诚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9年2月7日 纽约
亲爱的梅娅小姐:
你的信把对一千个春秋的回忆送回到了我的心灵中,使我再次站在我们创造的并使之一队接着一队行进的幻影前,欧洲的火山287刚一爆发,那些幻影被沉默笼罩;那沉默是何等深沉,又是多么长久啊!
我的朋友,你可知道,我在我们的断断续续的谈话中找到了慰藉、亲情和平安?你可知道,我曾对自己说,在地球的东方有一位姑娘,她不像平常的姑娘,而是她在自己出生之前就已进入了圣殿,站在最神圣的地方,晓知黎明巨人守护的天堂秘密,把我的国家当成她的国家,把我的民族视作她的民族?你可知道每当我收到你的信时,我总是对着幻想的耳朵低声吟唱这支歌?假若你知道这些,你决不会中断给我写信;也许正因为你晓知此事方才中断写信给我;这其中不无正确见地与才智。
狮身人面像一文,你知道,我是在《艺术》杂志主编——上帝宽恕他——再三要求下,才向你征稿的。依我的天性而言,我认为向那些文学家,尤其是那些极少数的只有得到生活的启示才付诸笔录的文学家——你便是那少数文学家之一——建议他们写什么题目,那是件丑事。此外,我深知艺术本身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指定题目本身则包含着一种阻碍把文章写好的东西。倘若那时你写信对我说:“现在我没有写狮身人面像的兴趣”,我会欣然唱道:
“梅娅万岁!梅娅是颇具没有任何欺瞒的艺术天质的才女!”
总之,我将先于你写一篇关于狮身人面像微笑的文章!之后,我将写一首关于梅娅微笑的一首诗;假若我手中有她的照片在微笑,我今天就会赋诗。不过,我应该访问埃及,以便看到梅娅及她的微微笑容。作家能对女子的微笑说些什么呢?莱奥纳多·达·芬奇288完成《焦孔多夫人》289画作时,不是也就这个题目说过最后一句话吗?可是,在黎巴嫩少女的微笑中,不是隐藏着除了黎巴嫩人谁也不能晓知和宣布的秘密吗?或者不管那女子是黎巴嫩人,还是意大利人,她的微笑不都是为了隐藏双唇编织的细薄面纱掩饰下的永恒秘密吗?
《疯子》——关于这《疯子》,我能说什么呢?你说其中有显示“冷酷”,甚而显示“黑暗山洞”的成分,而我到现在还未听到像这样的批评,虽然我读过美国和英国多家报刊杂志发表的有关这本小说的评论。奇怪的是西方大多文学家都认为其中的两段很好:即My Mind和The Sleep Walkers290;他们不是引用,便是专门提及那两段短文。你呢,我的朋友,你却发现其中有“冷酷”成分。一个赢得了世界赞同而得不到梅娅称赞的人,那他还有什么用呢?也许这些西方人对《疯子》及其想象力的欣赏产生自他们对自身想象力的厌烦及他们向往奇异与不熟悉的东西的天性爱好,尤其是东方的某些现象。至于那些发表在《艺术》杂志上的谚语、格言和散文诗,则是一位文学家从英文原文翻译出来的;这位文学家喜欢我略胜于他对英文修辞细则的熟知水平。
我谈及《疯子》的话中有“嫌恶”一词,我用红墨水在其周围画了一个圈。我之所以这样做,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把The Sleep Walkers里的话置于“昨天”与“明天”的唇间,而不是置于母亲及其女儿的唇间,莫非你会把“嫌恶”一词换成另外一个词?
关于我的灵魂的洞穴,我能说什么呢?那令我生畏的洞穴是我在人们的宽畅大道上、鲜花盛开的田地里和植物茂密的森林中感到疲倦时藏身的地方。当我找不到头靠的地方,我便进入我的灵魂洞穴。假若在我喜欢的人当中谁有勇气进入那洞穴,那么,他只能看到那里只有一个人正在双膝跪地做礼拜。
你喜欢《疯子》里的那三幅画,使我感到高兴,且向我指明你的两只眼睛中间还有第三只眼睛。我再就知道你的两只耳朵之后还有无数无形之耳,能够听到类似于沉静的细微声音,那种声音并非发自唇舌,而是源于舌与唇之外的甜蜜孤独、欢乐痛苦及对于遥远未知世界的向往。
你问我,在我写下“For those Who understand us enslave Something in us”291之后,是否想让任何人了解我?不,我不想让任何人了解我,如果那种了解仅仅是一种精神奴役的话。自以为了解我们的人何其多啊!其实我们只是发现我们的部分表象类似于他们生活中某一次所经历的什么东西罢了。但愿他们满足于佯装了解我们的秘密吧!其实,我们的那种秘密连我们自己都不了解,而他们却将我们用各种符号和数字封起来,然后就像药剂师摆置药丸药粉瓶子那样,把我们将放置在他们的思想和他们的信条的一个架子上!说你在你的部分书中摹仿我的那位文学家,不正是自称了解我们、晓知我们内心秘密的这些人当中的一个吗?你能够让他相信独立才是灵魂的正道,冬青槲和柳树是不能在彼此树荫下生长的吗?
此信写到这里,而我开始想说的话一句还不曾说出来。设想一下,谁又能将那稀疏美丽的雾霭化为塑像和碑碣呢?但是,能听到声外之声的黎巴嫩姑娘,笔尖困难到雾霭中的形象和幻影。
向你那美好的灵魂致意,向你那高贵的情怀和博大心田问安。上帝保佑你。
忠实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9年5月10日 纽约
亲爱的梅娅小姐:
《行列之歌》今日出版,我将收到的第一本书寄给你。该书正像你看到的那样,它是一个梦,其一半仍然是雾霭,另一半则几乎成为可以感触到的实体。假若你觉得其中有的东西好,它就会化为美好现实;倘使你认为有什么东西不好,它会全部返回雾霭中去。
向你的美好灵魂致以一千个问候和敬意。上帝保佑你平安。
忠实的
纪伯伦·哈利勒·纪伯伦
1919年6月11日 纽约
亲爱的梅娅小姐:
我从野外长途游行回来,便看到了你的三封信和你那篇发表在《都城报》的美文。我从仆人那里得知,这几封信,该说这份珍贵财富,是四天前一起寄到的。看来,埃及邮政当局就像查封外界进步的邮件一样,曾中止过国内寄出的信件的投递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