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BI监视下的婚姻(第3/3页)
“对了,我上次忘了告诉你日期,”他说,“你不是已经答应了吗——就是那个测谎试验?我想请你去填一张表,签个名,表示自愿做这个试验。”
几天后,我却又接到一个电话,那人自我介绍道:“我是国务院安全部的,我可以和你谈一次吗?”
交谈开始前,我告诉这位友善得多的先生,FBI已无数次向我提问过。
“FBI?”他大吃一惊,“这事与他们有什么相干,这属于内部的安全问题……”
“活见鬼,他们有什么权力干涉外交官的安全审查?!”他瞪圆眼睛,向我张开两个巴掌。
我拿不准他们是不是在跟我唱红脸、白脸。我不能完全相信他的话,尽管他比FBI少一些警察气。对话完毕,我问:“下次谈话在什么时间?”
他惊讶地笑一下:“下次?我想我们这次谈得很成功,不需要下次了,不是吗?”
我长吁一口气。他送我出门时又说:“你看上去很焦急,千万别。你们一定会结婚的,一定会一块儿去罗马的,我预先祝贺你们!”
星期四我上完了课,如约来到FBI总部,坐在接待室那张熟悉的沙发上等待。矮个调查员满面春风地迎出来,手里拿着一张表格,嘴里打着惯常的言不由衷的哈哈。
我刚要伸手接表格,他却突然一缩手,说:“我希望这里面不带任何强迫。”
我无表情地咧咧嘴,意在表现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大无畏。
“我希望这完全是出于自愿。”他更强调地说。
我说我明白。表格被郑重地递到我手中。我拿出笔,用力瞅他一眼。往这张表上签名的是什么人?骗子?小偷?杀人犯?没有比让一个说尽实话的人做测谎试验更屈辱的事了。
我还是像一切骗子、小偷、杀人犯一样顺从地签了名。
回到家天已黑,答话机上信号灯闪烁,我打开它。上面竟是劳伦斯气急败坏的声音:“……今天下午一点半,我得到国务院通知:我已不再有资格进出国务院大楼!我去罗马的委任令也被撤销!”我不相信自己的听觉,马上打电话过去。劳伦斯正愤怒得冒烟:“他妈的!安全部刚刚来人让我马上交回国务院大楼的出入证……”
“你交了吗?”我问。
“我坚持要他们拿收据来,我才交……”他口气越来越急,我怎么劝他也安静不下来。从他不太成句的话里,我完全能想象他最后那个激烈却徒劳的行动。
我突然意识到,在我往测谎试验的表格上签字时,劳伦斯的命运其实已被决定了;就是说在向我强调这个测谎纯属我自愿的时候,已知道了外交部对劳伦斯的处置。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呢?
我们在电话的两端沮丧着,沉默着。二十世纪末了,我和劳伦斯的结合还必须经历如此一幕,似乎古典,似乎荒诞。
“还没完呢——我还得去做那个测谎试验。”我说。
“让他们去见鬼!”劳伦斯说。
“可我今天已经签了名,同意做了……”
我想这大概是劳伦斯有生以来最愤怒的一次。
一九九二年秋天,劳伦斯和我在旧金山结了婚。他得益于自己的语言天赋,很轻易便会找到工作。日子是宁静的、明朗的,似我仍会冒出这么个念头:我身后真的不再有眼睛,电话上不再有耳朵了吗?会不会哪一天突然跑来一个人,又客套又威逼地邀请我去做测谎试验?……
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