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3/6页)
“唔,弗兰克,像这种日子,我们还要熬多久呀?”
“只要北方佬还恨我们,我们就得过下去,宝贝儿。”
“难道就没有了一点办法吗?”
弗兰克用疲倦的手捋了捋湿胡子。“我们正在想办法呢。”
“什么办法?”
“干吗不等我们搞出点名堂以后再谈呢?也许得花好多年的时间。也许——也许南方将永远是这个样子了。”
“唔,不会的。”
“宝贝儿,睡觉去吧。你一定着凉了。你在发抖。”
“这一切什么时候才结束呀?”
“等我们大家有权利,可以投票选举的时候,宝贝儿。等每一个为南方打过仗的人都能投票选举南方人和民主党人的时候。”
“投票选举?”她绝望地叫喊道。“投票选举管什么用,要是黑人都失去了理智——要是北方佬毒化了他们,让他们反对我们?”
弗兰克耐心地跟她解释,可是说通过投票选举能摆脱这一困境,这道理实在令人费解,她怎能听得懂呢。对于乔纳斯·威尔克森永远不会再对塔拉构成威胁了。她十分感激她还在想托尼。
“啊,可怜的方丹这一家!”她大声叫喊道。“只剩下亚历克斯了,而在米莫萨却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托尼干吗不理智一点——等到半夜再干,那样是谁干的就没人知道了。春耕的时候他要能帮上忙。比在得克萨斯要强得多了。”
弗兰克伸出臂膀搂住她。通常他总是战战兢兢地搂她,好像总感到她会不耐烦地推开。而今夜他的眼睛似乎望着遥远的地方,竟无所畏惧地把她的腰紧紧搂住了。
“如今有比耕种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呀,宝贝儿。教训这些黑鬼,狠狠地打击那些无赖,这就是我们要做的事情之一。只要像托尼这样的好青年还在,我想我们就不用过多地为南方担忧。让我们去睡吧。”
“不过,弗兰克——”
“我们只要团结在一起,对北方佬寸步不让,我们总有一天会胜利的。别让你那可爱的小脑袋瓜为这事烦恼了,宝贝儿。让男同胞的去操心吧。也许那一天不会在我们这一代来临,但相信总有一会来到的。当北方佬看到他们无法削弱我们的力量,他们会感到腻烦,不再纠缠我们。到那时候,我们就可以一个合我们意的世界里生活,养育我们的子女了。”
她想起韦德,还有好几天来暗藏在她心头的那个秘密。不,她决不愿意让她的孩子们在充满仇恨和不安、酝酿着暴力和痛苦,陷于贫穷、苦难和危险的一片混乱之中成长。她决不希望她的孩子们知道这一切。她需要一个安定的、有良好秩序的世界,可以让她朝前看,深信孩子们未来平平安安的。她希望她的孩子们面对的是宽厚、温暖和丰衣足食的世界。
弗兰克以为这一理想可以通地投票选举来实现。投票选举?那又用吗?南方的好人再也不会有选举权了。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一种能抵抗命运带来任何灾难的可靠保障,那就是金钱。她狂热地向往着要有钱,要有许多许多钱,便他们能抵抗一切灾难,平平安安。
她突然告诉弗兰克,她快要有孩子了。
托尼逃走以后的几星期日子日子里,皮蒂姑妈家屡遭北方佬大兵的搜查。他们事先不打招呼随时闯进屋里来,在各个房间穿来穿去,见人便盘问,翻箱倒柜,甚至连床底下也要搜查。军方当局听说有人曾劝过托尼到皮蒂小姐家去,因此他们断定他藏在那里或附近什么地方。
这样,皮蒂姑妈便经常处于彼得大叔所谓的“过分紧张”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卧室里会闯入一个军官和一帮子大兵。弗兰克和思嘉都没有提到过托尼的匆匆来访,因此老太太即便想透露出透露不出任何消息来。她哆哆嗦嗦地分辩她有生以来只见过一次托尼·方丹。那是1862年的圣诞节,这话倒一点不假。
“而且,”她为了把情况说得更有利些,又赶忙向北方佬士兵们补充一句,“那时候他喝得烂醉呢。”
思嘉刚刚怀孕,感到很不舒服,心情也很不好,一方面很憎恨那些穿蓝军服的大兵闯入她的私室,顺手牵羊拿走一些他们喜欢的小玩意儿,一方面也非常害怕托尼的事会最终毁了他们大家。监狱里关满了人,他们都是没有多少理由便被抓进去的。她晓得哪怕查出来蛛丝马迹,不仅她和弗兰克,就连无事的皮蒂也得去坐牢。
有一段时间华盛顿大肆宣传动没收全部“叛逆者的财产”,以便偿还合众国战绩。这种宣传鼓动合得思嘉处于一种极为痛苦的忧虑之中。此处,当前亚特兰大还盛传一种谣言,说凡是触犯军法者都要没收其财产,思嘉知道了更是吓得发抖,生怕她和弗兰克不仅会失去自由,还会失去房子、店铺和木厂。即使财产没有被军方没收,但是如果她和弗兰克被送进了监狱,那同没收还有什么两样呢,要是他们自己不在,谁来照管他们的生意呀?
她埋怨托尼给他们带来了可怕的麻烦。托尼怎样对自己的朋友作出这样的事来?艾希礼怎么会叫托尼到他们这里来呢?她再也不愿帮任何人的忙了,因为这似乎意味着让北方佬像一窝蜂似地拥来向她勒索。是的,她会将需要她帮助的人都拒之门外。当然艾希礼除外。托尼来过之后的几个星期里,只要外面路上有一点动静,她便会从不安的睡梦中惊醒,生怕是艾希礼由于帮了托尼的忙也在设法逃跑,到得克萨斯去。她不知道艾希礼现在的情况怎样,因为他们不敢往塔拉写信透露托尼半夜来访的事。他们的信可能会被北方佬截取,给农场带来麻烦。但是几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什么坏消息传来,知道艾希礼总算没有被牵连上。最后,北方佬也不再来打扰他们了。
但是,即使这样,思嘉仍然没有从托尼来访时开始的恐惧中摆脱出来。这种恐惧比围城时的炮弹所引起的震惊更为厉害,甚至比战争最后几天里谢尔曼的部队所造成的恐怖还要厉害。似乎托尼在那个暴风雨之夜的出现一下子把她眼前那幅仁慈的屏障搬走了,迫使她看到了自己的生活其实是很不牢靠的。
1866年早春,思嘉环顾周围,明白了自己和整个南方面临着怎样的前途。她可以筹划和设计未来,她可以比自己的奴隶干得更加卖力,她可以战胜种种艰难困苦,她可以凭藉自己的坚强意志解决她在早年生活中从未经历过的种种问题。然而,无论她作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也无论她有多大的应变能力,她那付出了巨大代价才创立的一个小小开端却可能随时被人家一把夺走。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么除了像托尼痛苦地提到过的那种临时法庭和横行霸道的军画裁判之外,她是没有任何合法权利,也不可能得到任何补偿的。那些日子只有黑人才拥有权利或者能取得补偿。北方佬已经使南方屈服了,他们还打算继续下去。南方就像被一只狠毒的巨手弄得完全颠倒了,过去当权的人现在比他们以前的奴隶还要束手无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