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重现的时光(第25/93页)

不幸的是就在第二天——我们先说这件事——德·夏吕斯先生在街上面对面地碰到莫雷尔。莫雷尔为了让他挽留自己,就挽着他的手,对他讲述多少有点真实的故事。德·夏吕斯先生果然听得十分高兴,想让莫雷尔当天晚上留在自己身边,不要离开,但在这时,莫雷尔看到一位朋友,就向德·夏吕斯先生告辞,而德·夏吕斯先生想用威胁来留住莫雷尔,当然这种威胁是不会付诸实施的,他对莫雷尔说:“你要当心,我会报复的”,莫雷尔则笑着走了,一面拍拍那位感到惊奇的朋友的脖子,并搂住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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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温泉关是希腊中部东海岸卡利兹罗蒙山和马利亚科斯湾之间的狭窄通道。公元前480年8月,希腊人和波斯人在此进行激战。希腊军队在关口狙击南下的波斯军达三天之久,但波斯人绕过山间的另一个关口,从侧面进攻,结果取得胜利。

②沃夸是法国默兹省的市镇,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曾多次发生激战。

③布里肖是夏吕斯和莫雷尔决裂的见证。

德·夏吕斯先生对我说的那些关于莫雷尔的话,也许可以证明,爱情——男爵的爱情必须经久不变——会使人(在变得极其富有想象力、极为敏感的同时)变得极其轻信、毫无自尊。但是,德·夏吕斯先生补充道:“这个小伙子迷上了女人,心里想的就是这个”,他说的这句话比他心里想的还要实际。他说这话是出于自尊,出于爱情,以便使别人都能认为,莫雷尔对他爱恋之后,从未有过其他同类的爱恋。当然,我对他的话全然不信,因为我曾看到莫雷尔为了五十法郎而同盖尔芒特亲王过夜,德·夏吕斯先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看到德·夏吕斯先生走过时,如果说坐在咖啡馆露天座上的莫雷尔(除了在有些日子,他出于忏悔的需要,故意遇到男爵,以便有机会对男爵伤心地说:“唔!对不起!我承认我过去对您态度恶劣”)同那帮朋友一起低声叫喊,对男爵指指点点,并发出那种用来嘲笑老同性恋的格格笑声,我确信这是为了掩盖他的把戏;这些公开的揭发者要是被男爵单独找去谈,都会去做男爵要求他们做的一切。我弄错了。如果说一种独特的感情曾使象圣卢那样最厌恶此行的人们性欲倒错——这在一切阶级中都是如此——一种相反的感情则促使惯于此行的人们不去做这种事。某些人的转变是由于后来对信仰的宗教有所顾忌,在发生某些丑闻时思想上受到震动,或是害怕染上那些并不存在的疾病,一些往往是门房或随身男仆的亲戚真心实意地使他们相信有这些疾病,而一些嫉妒的男情人则假心假意地使他们相信这点,并认为可以用这种方法来独占一个小伙子,而实际上他们已经使这个小伙子脱离自己和他人。因此,巴尔贝克过去的电梯司机再也不会为金银财物而接受这种建议,现在他们认为,这种建议如同敌人提出来的一样严重。至于莫雷尔,他毫无例外地拒绝所有人——德·夏吕斯先生曾背着他说出这种拒绝的真相,这既为他的幻想辩解,又将他们的希望摧毁——是由于他在离开德·夏吕斯先生两年之后,爱上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同他住在一起又比他厉害,把他管得百依百顺。过去,德·夏吕斯先生给了莫雷尔很多钱,莫雷尔可以为五十法郎同盖尔芒特亲王过夜,现在莫雷尔决不会接受同一个人或其他任何人的任何东西,即使给他五十法郎也不会接受。他的“女人”给他灌输的如果不是荣誉和无私,就是人的某种自重,这种自重并不排斥假充好汉和炫耀自己,如果有人要把世界上所有的钱都送给他,只要附加某些条件,他就会不屑一顾。这样,各种不同的心理规律的作用得到了协调,以便调整人类繁荣的一切因素,这些因素能从一个方面或另一个方面,即用过剩或不足的方法,导致人类毁灭。花卉也是如此,达尔文阐明的同一种适度调整着授粉的方式,同时又使其依次互相对照。

“再说,这是件奇怪的事情,”德·夏吕斯先生用他有时使用的刺耳尖嗓音低声说道。“有些人喝着美妙的鸡尾酒,样子整天都是乐呵呵的,我听到这些人说,他们无法活到战争结束,他们的心脏将会受不了,说他们现在不能去想其他事情,他们将会突然死去。最奇怪的是这种事确实在发生。这真有意思!这是不是饮食问题?是不是因为他们现在只能吃烹调粗糙的食物,或是因为他们为了证明自己的热情,去从事那些徒劳无益、但完全改变他们过去的饮食制度的工作?不管怎样,我记下了数目惊人的奇特早夭,这种早夭至少是符合死者意愿的。我记不得我对您说了什么,是说诺布瓦欣赏这场战争,而且又是用如此奇特的方式来谈论这场战争。首先,您是否发现新的表达方式充斥其中?这些表达方式因每天使用——因为诺布瓦确实不知疲倦,我看是我婶母维尔巴里西斯的去世使他恢复了青春——而最终变成陈词滥调,并立即被其他陈词滥调所代替。过去,我记得您把记载那些出现、保存、然后消失的言语表达法作为消遣:‘玩火者必自焚’;‘任凭群犬乱吠,商队依然前进’;‘路易男爵①说:你出好的政策,我就能搞好财政’;‘这里有些迹象,虽不能看得过于严重,但也要认真对待’;‘为普鲁士国王而工作’(这种说法倒是死而复生,这点十分可靠)。唉,可惜的是从此之后,我看到多少说法销声匿迹!我们曾说过‘破纸片’,‘食肉帝国’,‘旨在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女和儿童的出色文化’,‘正如日本人所说,胜利属于能比别人多忍受一刻钟痛苦的人’,‘日耳曼-土兰人’,‘科学的野蛮’,‘用劳埃德·乔治先生有力的话来说,如果我们想赢得战争’,这种话不知其数,还有‘部队的锐气’,‘部队的胆量’。出色的诺布瓦连句法也因战争而发生深刻的变化,就象面包的生产或运输的速度一样。这位出色的人物一心想把自己的愿望说成即将实现的事实,却又不敢使用纯粹的将来时,怕这种将来时会同发生的事件互相矛盾,就采用动词savoir来作为这种时态的标志②,这点您是否发现?”我对德·夏吕斯先生承认,我不大清楚他这番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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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路易男爵(1755—1837)曾任路易十八和路易—菲利浦的财政大臣。他的这个名句也许并不可靠,由基佐在《回忆录》(1858)中援引。

②指使用动词savoir(会,可能)的条件式来代替简单将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