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一小鞋(第6/9页)
尔后,她又是大笑,又是拍手,又是喊叫:我们就要过幸福日子啦!
就在这时候,小屋里回响着兵器的撞击声和奔驰的马蹄声,这马蹄声似乎是从圣母院桥驰来,从河岸上越来越近了.埃及少女惊恐不安,一头扑进麻衣女的怀抱里.
救救我!救救我!母亲!他们来了!
隐修女刹时脸色煞白.
噢,天啊!你说什么?我都忘了!那你干了什么呢?他们追捕你!
我不知道,不幸的孩子应道,可是我已被判处了死刑.
死刑!古杜尔仿佛遭到雷打电劈,打了个趔趄.然后,目光定定地盯着女儿,缓慢地又说:死刑!
是的,母亲,少女魂不守舍,应道.他们要杀死我.他们正要抓我来了.那个绞刑架就是为我准备的!救救我!救救我吧!他们来了!救救我!
隐修女半晌一丝不动,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然后她摇了摇头,深不以为然,并且突然纵声大笑,又恢复了她原先那种让人害怕的狂笑声.只听见她说:嗬!嗬!不!你所说的只是一场梦.啊!是的!这又怎么会呢,我失去了她,长达十五年之久,然后找到了她,但只有短短的一分钟!现在他们又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如今她长大了,水灵灵的,跟我说话,爱我,而正在这个时候,他们却要来把她夺走,在我这个当母亲的眼皮底下!啊,不!这种事是决对不行的.仁慈的上帝是不会允许这样做的.
此时,马队好象停了下来,只听见远处有个人说:从这边走,特里斯丹大爷!教士说的,到老鼠洞可以找到她.马蹄声又响了起来.
隐修女一下子站起来,悲痛欲绝,大声喊叫:快逃!快逃!我的孩子!我全想起来了.你说得对.是要你的命!可怕呀!该死!快逃跑!
她将脑袋探出窗洞口,但很快又缩了回来.
留下!她低声说道,语气简短而又阴郁,痉挛地抓住半死不活的埃及姑娘的手.留下!别作声!处处都是兵,你出不去.天已经大亮了.
她的眼睛干涩,如火在燃烧.她半晌没有说话,只在小屋里走过来走过去,不时停下来,揪下一把把花白的头发,又用牙齿咬断.
突然,她说道:他们过来了.我去跟他们说说.你躲在这个角落里.他们不会看见你的.我就跟他们说你逃掉了,是我把你放了,真的!
她本来一直抱着女儿,此时把她放在石屋的一个角落里,在外面是看不见的.她让她蹲着,小心翼翼地把她安顿好,不让她的手脚露在阴影外面;还将她乌黑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她的白袍子,把她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还在她面前摆上唯一的家具,就是罐和权当枕头用的那块石板,以为这两样东西就可以把她掩盖住.安顿就绪后,她放心多了,这就跪下来祈祷.天才亮,老鼠洞里还有许多地方仍然是阴影重重.
正在这时,教士那恶魔似的声音在小室近旁喊:这边走,弗比斯.德.夏托佩尔队长!
听到这个名字,这个声音,蜷缩在角落里的爱斯梅拉达不由地悸动了一下.别动!古杜尔说道.
话音一落,就听见刀剑声.人声.马蹄声一片嘈杂,在小屋周围停住了.母亲一下子立起身来,跑去站在窗洞前,把它堵起来.她看到一大群全副武装的人,有的徒步,有的骑马,排列在河滩广场.指挥他们的人刚一下马,就朝河滩走了过来.老太婆,这个人说道,凶相毕露:我们正在搜捕一个女巫,要把她绞死.听说,她在你这里.
可怜的母亲竭尽所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答道:您说些什么,我不懂.
对方又说:上帝脑袋呀!乱弹琴,那魂不守舍的副主教胡说些什么?他在什么地方?
大人,一个兵卒说:他不见了.
喂喂,疯老婆子,指挥官接着说:别骗我,有人把一个女巫交给你看管.你把她怎么了?
隐修女不好全盘否认,免得引起怀疑,遂用一种真诚但又生硬的口吻应道:要是您说的是刚才有人硬塞给我的那高挑个儿的姑娘,我可以告诉您,她咬了我,我只好放开手.就是如此,别再打扰我.
指挥官大失所望,做了一个鬼脸.
休想骗我,老妖怪!他继续说道:我叫隐修士特里斯丹,我是国王的老朋友.隐修士特里斯丹,你明白吗?他看着周围的河滩广场,又添上一句.在这里,这可是一个掷地有声的名字.
即使你是隐修士撒旦,古杜尔又萌发了希望,答道:我既没有别的话跟你说,我也不怕你.
上帝脑袋呀!特里斯丹说,你这个嚼舌头的老太婆!啊!巫女溜跑啦!往哪儿跑?
古杜尔漫不经心地答道:
从绵羊街,我想是这样的.
特里斯丹转过头,向他的人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准备重新上路.隐修女松了一口气.
大人,您得问问老巫婆,她窗洞上的铁栏杆怎么拆成这样子的?一个弓手忽然说道.
听到这个问题,可怜的母亲心里又焦急万分,但她并没有失去清醒的头脑,于是结结巴巴应道:过去一向就是这样子.
呵!直到昨天,那些铁栅还是个漂亮的黑十字架形,十分虔诚的样子.那个弓手又说道.
特里斯丹斜者了隐修女一眼.
我看这老婆子慌了手脚了.
不幸的女人认为,一切取决于她能否泰然自若,于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冷笑起来.做母亲的都有这种力量.她道:呸!这家伙喝醉了.一年多以前,有辆载石头的大车,尾部撞到了窗洞上,将铁栅撞坏了.我还把驾车的骂得狗血喷头呢!
一点不假,我当时在场.另一个弓手插嘴道.
现实中到处总有一些无所不知的人.这个弓手所作的出乎于意料之外证词,激起了隐修女的勇气.对她来说,这场盘问就如踏着刀刃的吊桥越过万丈深渊那样艰险.
但是,她注定要经受忽而惊惶失措.忽而满怀希望这两种情绪不断交换的熬煎.
要是大车撞的,撞断的铁条应当是向内拐的,但这些断铁条却是向外倒的.头一个弓手又发难了.
嘿!嘿!特里斯丹对这个兵卒说,你的鼻子倒真灵,比得上小堡的调查官......老婆子,快快回答他的话!
我的上帝呀!她陷于绝境,不由得喊叫起来,声音里不由自主地带着哭腔,我向您发誓,大人,确实是大车把铁栅撞断的.那个人说曾亲眼看见,这您是听到的.而且,这跟你们要找的那个埃及女子又有何关系?
嗯!特里斯丹呻吟了一声.
见鬼!那个受到巡检大人夸奖而得意忘形的弓手又说:而且铁条的断痕还全是新的!
特里斯丹点了点头.隐修女一下子脸无血色:您说说看,大车撞的,有多久了?
一个月,也许半个月......大人.我,我记不大清楚了.
她开头说一年多.那个弓手指出.
这里头有蹊跷.巡检大人说道.
大人!她叫道,身子一直贴在窗洞前,战战兢兢,深怕他们起疑心,把头伸到小室里来张望.大人,我向您发誓,这个栅栏的确是大车撞坏的.我向您起誓以天堂众圣天使的名义.假如不是大车,我宁愿永远下地狱,我就是大逆不道,背弃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