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期 旗鼓重整 23(第2/3页)

"他回来了,"伊茨嘟哝着说;说的时候,她们能听出来,她的嘴唇儿都叫那一阵的情感烧干了。"俺也得象刚才玛琳那样,两只手搂着他的脖子,脸对着他的脸了。""这算得了什么?"苔丝急忙说。

伊茨没顾得理会苔丝的话,只自己接着说:"凡事都有定时。拥抱有时,不拥抱有时;(见《旧约。传道书》第三章第一节及第五节。英国教堂,每年按日分配,须把《旧约》全读完。《传道书》第三章,按《公祷书》上的日历,是十一月五日讲读。)这阵儿是俺拥抱的时候了。" "呸,这是《圣经》啊,伊茨!""是啊,"伊茨说,"俺在教堂里,就是爱听这类甜美的经文。"克莱走到伊茨跟前了;在他那一方面,这番殷勤的四分之三,只是普通帮忙的性质罢了。她悠悠忽忽,伏伏贴贴地靠在他的肩头上,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抱着她向前走去。他第二次又回来了,能看出来,莱蒂那颗心跳得差不多都使她全身震撼起来。他走到这位红头发的女孩子跟前,把她抱了起来,但是他正抱莱蒂的时候,却膘了苔丝一眼。这就等于说,"待一会儿,就你和我咱们两个了。"就是他张开嘴说出这句话来,也不能比瞟她这一眼表示得更明显。她脸上露出来心里领会了的意思,她不由得不露出来。他们两个已经心心相印了。

可怜的小莱蒂,虽然身子最轻,抱起来却顶麻烦。刚才玛琳好象一袋子面粉,一堆肥肉,沉甸甸。死板板的,克莱叫她压得简直要倒。伊茨伏在他身上,安安静静,顺情顺理。莱蒂却是一团歇斯底里。

不过他也照样把这个难以安静的女孩子抱过了泥塘,把她放在干地上,又转身回来了。苔丝能从树篱顶上老远看见她们三个人一簇儿,站在前面他把她们放下的那个高地上。现在轮到她自己了。她和克莱的眼光鼻息一接近,却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刚才她看着她的伙伴们那么兴奋,她还笑她们呢,却没想轮到自己,还更厉害,因此她就不知所措。她好象害怕克莱看出她的真情,所以到了最后一分钟,她倒和克莱推让起来了。

"我比她们都轻巧,我想我也许能顺着这个土坡儿走过去。我自己走好啦,克莱先生;我恐怕你一定累得慌啦!""没有的话,苔丝,没有的话,"他急忙说。她自己几乎还没觉出来是怎么回事,就身在他的怀中,头在他的肩上了。

"三个利亚,都为的是一个拉结呀,(《旧约。创世记》第二十八章里说,以撒叫雅各到他外祖家里,娶他母舅拉班的女儿之一为妻。第二十九章里说,雅各到了拉班家,拉班有两个女儿,利亚和拉结。雅各爱拉结,为拉班工作了七年,愿得拉结为妻。但拉班却先妻以利亚,于是他为得到拉结,又工作了七年。)"他打着喳喳儿说。

"她们都比我好,"她还是守定了原来的宗旨,慷慨大方地回答他说。

"在我看来,却不见得,"安玑说。

她听了这话,把脸一红,他见了这样,就悄悄地走了几步,没再言语。

"你说我不太重吗?"她羞答答地问。

"哦,不,不重。你没试试玛琳哪,那才真是一堆肥肉哪。你好象是在日光下荡漾的一片波浪,一起一落,非常地轻柔。你身上这件纱衣裳,就是浪头飞溅的浪花儿。""你要是觉得我真是那样,那可得说很漂亮了。""难道你不知道,我先前费的那四分之三力气,都是为了现在这四分之一吗?" "不知道。""我真没想到今天会遇见这种事。""我也没想到,水来的太突然了。"她外面上装作误会了他的真意,把他说的事儿当作了水的暴涨,但是她喘气的情况,却把她的真情泄漏。克莱站住了脚,把脸歪到她那一面。

"哦,苔绥!"他喊道。

那个女孩子的两颊,在微风中红得火热,她感情激越,神飞魂失,她不敢再看克莱的眼睛了。因此克莱想起,如果自己借此巧遇,因利乘势,未免有乖正道,所以就不作更进一步的行动了。直到如今,他们二人,还没从嘴里明明白白地过过情话哪,所以现在应该适可而止。但是他走得却是慢慢腾腾的,好把那段没走完的路,能拖到多长就拖到多长;不过后来到底还是走到拐弯儿的地方了,再往前去,那三个人就完全看得见他们了。到了干地方了,他只得把她放下。

她的伙伴,都圆睁两只含有心思的大眼看着她和他;看她们的神气,她就知道,刚才她们一定谈论她来着。他匆匆忙忙地对她们告了别,又沿着半没水中那段路走回去了。

她们四个人又象先前一样,往前走去,后来玛琳打破了沉寂,开口说:"不行,怎么也不行;俺们争不过她!"她毫无欢颜,看着苔丝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苔丝问。

"俺们看他顶喜欢你,顶。顶喜欢你!俺们看他抱你的样子,就知道他顶喜欢你。你只要给他一丁点儿鼓励,不管多么小的一丁点儿鼓励,他就非吻你不可。" "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她说。

刚出门儿那时候的嬉笑快活,不知不觉地消失了;但是她们之间,却并没有怀恨之心或者结怨之意。她们都是宽大厚道。年少性直的女孩子,又生长在偏僻闭塞的陬隅之地,都非常相信,凡事都是命中注定,所以谁都不忌恨她。桃代李僵,本是理有固然。

苔丝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她爱克莱,事实分明,自己骗自己,又有什么用处呢?也许因为她现在知道了,她那三个伙伴,也都为他神魂颠倒,她爱他的心就更热烈得按捺不住了。这种感情,本是有传染性的,特别在妇女中间。但是也就是苔丝那颗如饥如渴的心,又对她那三位朋友,恻然怜悯;她那忠厚的心地本来和这种爱情斗争过,不过力量太薄弱了,所以跟着来的,还是自然的结果。

"我绝不想妨碍你,也不想妨碍你们里面无论哪一位,"当天晚上,她在寝室里对莱蒂宣明,说(说的时候,满脸的泪)。"我这是不由自主呀,亲爱的。我觉得,他心里一点儿想要结婚的意思都没有。就是他有意,亲口问我,我也一定不应许他。本来无论谁,我都不该应许呀。""哦!你真不应许吗?为什么哪?"莱蒂莫名其妙地问。

"不能那样!不过我要跟你打开窗子说亮话,我固然不用提啦,就是你们,我看无论哪一位,他也不会要。""俺根本就没那么盼哪,连那么想都没有啊!"莱蒂呻吟着说。"可是,唉!俺不及死了吧!"那个可怜的女孩子,真是心都裂了,但是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把她弄成这样,她自己还不大清楚呢。那时刚好另外那两个女孩子也上楼来了,她转身对她们说,"你们快别再多她的心啦!她也跟咱们一样,并没想他会要她呀。"她们中间的隔膜,就这样化除了,又都亲亲热热地说起体己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