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 兰因絮果 34(第3/4页)

"这还不算。玛琳也出了岔儿啦;有人看见她躺在柳树林子边儿上,醉得象死人一样。那孩子固然不错,食量很大,这看她脸上就可以知道,可是她一向在喝的上头,除了一先令的麦酒(一先令的麦酒,即一加仑卖一先令者,酒力极薄。),没沾过别的东西。今儿那些女孩子,仿佛都有点儿疯疯癫癫的。" "伊茨哪?"苔丝问。

"伊茨还是照旧在家里待着,没往别处去。可是她说,这些事的根由,她全知道。她也好象很丧气,可怜的孩子。这也难怪她。先生,你看,出这些事儿的时候,正赶着俺大家伙儿往车上装你那些大包小卷,和你太太的睡衣和梳洗用的家伙,所以俺就来晚了。""是啦。好吧,扬纳,你把行李送到楼上,喝杯麦酒,就收拾收拾快回去吧,恐怕他们厂里还有用你的地方。"苔丝已经回到内起坐间里去了,正带着急有所欲的样子,坐在火旁,看着炉火。她听见扬纳笨重的脚步,来回上楼下楼搬东西,搬完了,又听见他谢她丈夫给他麦酒和赏钱。跟着他的脚步声就在门前消失了,轱辘轱辘的车声也越去越远了。

安玑把又重又大的橡木门闩闩好了,然后走到壁炉前面她坐着的地方,把两只手从她后面伸过去,捂着她那脸的两面。他满心想,她一定要轻快活泼地跳起来,去把她早就渴想的梳妆用具急忙打开。但是她却坐在那儿,一动没动;因此他也和她并排,坐在一片火光之中,饭桌上的烛光太小太暗,争不过熊熊的炉火。

"我很难过,那几个女孩子不幸的事儿,都让你听见了,"他说。"不过你不必觉得不好受。莱蒂本来就有点疯疯癫癫的,那你还不知道吗?""她是一点儿也不应该那样的,"苔丝说。"倒是有人应该那样,可是那个人又自己掩饰,假装着没有什么。"出了这件事,才让她把主意拿定,她们都是简单天真的女孩子而尝了"单思"的苦味;命运待她们不应该这样无情。她本来不配让命运这样优待,然而她却又竟是中选的人。她要是净占便宜,一点儿代价都不出,那真是罪恶深重了。她要把最后一文钱的账都还清了;她要把过去的事都说出来,并且还就在那地方,就在那时候。她的眼睛正瞧着火光,克莱的手正握着她的手,她就这样下了最后的决心。

现在残火没有火焰了,但是它所发出来的稳定光辉,却把壁炉的两侧。亮晶晶的火架。和那两股合不到一块儿的旧铜火钳,都一齐染了一层通红的颜色。壁炉搁板的下面和最靠近壁炉放的一张桌子的腿儿,也叫它映得火红。苔丝的脸和脖子,也一样地又红又暖,她戴的珠宝钻石,也好象爱儿代巴伦或者西锐厄(爱儿代巴伦是金牛星座里最亮的星,即二十八宿里的毕宿五。西锐厄为大犬座里最亮的,即天狼星,也是恒星中最亮者。恒星因年龄不同而显不同的颜色,通常为蓝。白。黄。红各种。前二者表示壮盛,后二者表示衰老。),在火光里闪烁辉煌,成了一座时红。时绿。时白的星座,她的脉搏一跳动,它们的颜色就一变换。

"今儿早上,咱们都说要把各人的过错说一说,你还记得吧?"他看她在那儿还是一动不动,突然问道。"那个话好象都是随便说的,这在你,倒也许是很自然的。在我这方面,那可不是一句戏言。我要对你把我从前的罪恶,都供一供了,亲爱的!"这句话,会从他嘴里说出来,还那样令人想不到地正和她想说的一样,因此她觉得,真是天公有意替她排解了。

"你说你要把你的罪恶供一供?"她连忙说,说的时候,甚至于还带着喜悦和觉得轻松的口气。

"你没想得到吧?唉,你把我看得太高了。你现在听着好啦。我也许早就该对你说来着。你把头放在这儿(把头放在这儿:比较布朗宁的诗《苞琳》第一。二行,"苞琳,紧伏在我的胸间,我的亲亲,息息相应,你的心要紧贴我的心"。这也是自白者对听自白者说的。又托玛斯。穆尔的诗《来,在这儿稳稳隐形骸》:"来,在我的心窝稳稳隐住形骸,你这小鹿,虽然受到深创重害,你那群同伴,虽然都已经逃开,你要安身,仍须在我怀中深埋,。我也不知,我也不问,你那颗心藏着什么幽怨,含着什么痴嗔。我只知,不管你是怎样的一个人,我爱的就是你这个人你这个人。"),因为我要你饶恕我,还得求你别怪我拖延到这会儿才说。"这真奇怪啦!看他这种情况,好象和她正是一对儿。她没开口,只听克莱接着说,"我以先没对你说,因为我恐怕对你说了,你就不肯嫁我了,亲爱的呀!你就是我一生所得到的一等奖品,我就叫你是我的研究员荣职,我哥哥的研究员职位是在大学里得的,我的是在塔布篱牛奶厂得的。这个奖品我可不肯轻易就冒险丢掉。一个月以前你答应我的时候,我本来想告诉你来着,可是我没敢那么做。我恐怕你一听见我这些话,就要让我吓跑了。所以我就把这件事暂时搁起;昨天我又想要告诉你来着,好让你可以有一个最后摆脱我的机会。可是那我也没做到。今儿早上你在楼梯口儿上说要大家互相自白罪恶的时候,我也没办,唉,我这个罪人!但是现在我瞧着你坐在这儿这么尊严,我一定不能再往下耗着了。我很想知道你能饶恕我不能。""哦,一定能饶恕!我敢保,""好吧,我希望你能那样。你听我把话说完了,再说好啦。你还不知道哪。我现在打头儿说起好啦,虽然说,我父亲老害怕,我信的那种主义,要把我带累得永远不能上天堂,但是,苔丝,我却当然相信,人要有道德。我在这一方面也跟你一样。我从前老想做一个教化人的导师。以后我看出来,我不能进教会,还觉得非常失望哪。我虽然没有说我自己纯洁的资格,我可很敬仰纯洁的人;我对于污浊非常痛恨,我希望我现在还是那样。不论咱们把'完全灵感论,("完全灵感论":《圣经》里的话全部受上帝的灵感而来,所以是完全不能错误的。这里引用的是《新约。提摩太前书》第四章第十二节的一段文字。)这种说法怎么看待,反正保罗说的,'在言语上。仁慈上。精神上。虔诚上。纯洁上,叫自己做个榜样,这句话,咱们都得诚心诚意地承认。这是咱们所有这些可怜的人唯一的保障。罗马有一个诗人(罗马诗人,指贺拉西(公元前65—8),这里所引的这两行,是他的《歌咏诗集》第一卷第二十二首第一行。穆尔人是罗马时代居非洲北部西端冒锐塔尼亚之民族,其人勇悍善战,故以他们的弓和枪为喻。"正直的生活"一语,也见引于莎士比亚的《泰特斯。安德洛尼克斯》第四幕第二场第二十二行。)曾说过'正直的生活,,很让人想不到,正和保罗的意见一样。他说,一个人生平正直,丝毫无瑕可指,无须穆尔人的枪或弓,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