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5页)

“但是,就我方才耳闻而言,”神甫说,“这不是我这种人能理会的事情。”

“这是你们神甫惯常谦虚的托词,”唐罗德里戈先生说,“但您也不能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推脱了之。说吧,我们都很清楚,您并非生来就戴着修士的帽子,这类尘世之事您应该明白得很。你瞧,争论的问题就是……”

“事情是这样的……”阿蒂利奥伯爵插嘴道。

“让我来说吧,我是保持中立的,表弟,”唐罗德里戈先生说道,“事情是这样。西班牙的一位骑士差人把一封挑战书送给米兰的一位骑士,使者来到受书人的府邸,但没有找到他,于是便将挑战书给了受书人的兄弟。其兄弟看罢,狠狠地打了使者一顿作为回答。争论点就在于……”

“打得好,打得妙,”阿蒂利奥伯爵嚷嚷道,“这真是有创见的做法……”

“魔鬼的创见,”镇长补充道,“棒打一个使者,一个神圣不容侵犯的对象。神甫,您倒是说说这是不是一种骑士行为。”

“没错,先生,这就是骑士行为,”伯爵大叫着说,“还是容我来说吧,我了解骑士的行为规范。噢,要是他们是用拳头的话,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用棍子并不会玷污任何人的手。让我疑惑的是,为什么您如此关心一个恶棍的脊背呢?”

“谁说我关心他的脊背了,伯爵先生?您把我想都不曾想过的胡话强加于我。我谈及的是他的职务,不是双肩。我现在正思考着骑士制度的条例呢。我只请您回答我:那些古罗马人派遣的祭司团传令官向别国递送挑战书时,他们是否要先获得对方的允许呢?请指出哪位作家曾在作品中描述祭司团成员因下战书而遭到痛打的?”

“古罗马的那些官员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该民族行事简单,在这种事情上,远远落后于我们。但是,根据现代骑士制度条例——它们才是唯一正确的条例,我敢肯定,并坚信一个使者在没有获得骑士准许的情况下向其呈递挑战书的,绝对是个轻率的傻瓜。这样的人就该打,完全是罪有应得……”

“请您回答我这个推理式的论断。”

“不,不,无可奉告。”

“但是请听着,听着,打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是一种背信弃义的行为,而我们谈及的那位使者正是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因此……”

“请别激动,别激动,镇长先生。”

“什么别激动?”

“我是说您不要激动,您是怎么理解的?背信弃义的行为指的是背后用剑刺人,或者是从背后打冷枪。即使这样做,有的时候也无可厚非……但是我们还是不要离题太远了。我承认这种行为一般情况下可以称作背信弃义的行为,但是棒打一个像他那样的可鄙之人也无可厚非。难道还得这样说:‘当心点儿,我要打您了。’就像提醒贵族说‘请拔剑’那样。而您,尊敬的博士先生,请不要只顾在那儿微笑,让我知道您是否赞同我的观点。为什么不用您那能言善辩的口才来支持我的见解,帮我说服这位镇长先生呢?”

“我……”博士有些慌乱了,答道,“我很享受聆听这闪耀着智慧火花的争辩,也很高兴那一事件竟引起了如此才华横溢的天才论战。但是还轮不到我来评判,因为尊敬的主人方才已经邀请了一位仲裁……在座的神甫大人……”

“没错,”唐罗德里戈先生说,“但是如果你们不安静点儿,裁判又怎么说话呢?”

“我马上闭嘴。”阿蒂利奥伯爵说道。镇长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也将缄口。

“嗯,这下好了!您的高见,神甫?”唐罗德里戈先生半开玩笑半严肃地问道。

“我已经表示了我的歉意,说过了我实在弄不明白这些事。”克里斯托福罗修士回答说,并将酒杯递给了仆人。

“您推辞的理由可不能叫人信服,”两位表兄弟大叫道,“我们一定要听您的评判。”

“既然如此,我的愚见是既不该有挑战,也不该有送信人,更不该有棒打。”

食客们面面相觑,吃惊不已。

“瞧,这话说得!”阿蒂利奥伯爵惊叫道。“抱歉,神甫,但是话不该这么说。看来您是不大了解这大千世界的事。”

“他?”唐罗德里戈先生说,“哈,哈,他可了解得很,表弟,一点儿也不亚于你哟。我说得没错吧?神甫。”

对这一看似客套实则是探口风的做法,神甫并没有予以回应,而是暗暗对自己说:“这一切是冲着您说的。记住,修士,您上这儿来并非是为自己,切莫理会针对您的任何事。”

“或许吧,”阿蒂利奥伯爵说,“可是这位神甫……神甫该怎么称呼呢?”

“克里斯托福罗神甫。”不止一个声音回答道。

“但是,克里斯托福罗神甫,最令人尊敬的神甫,按您方才的一番原则,这个世界会天翻地覆。没有决斗!没有棍棒的惩罚!所有的恶棍将不会受到惩罚,还有什么荣誉可言呢?然而,庆幸的是,您的这种假设是不可能实现的。”

“勇敢点儿,博士,勇敢点儿,”唐罗德里戈先生突然说道,他总是想岔开最初争论的两人,“您是一个可以就任何事而辩论的人,让我们看看,在这件事上,您将如何与克里斯托福罗神甫做些探讨。”

“说实话,”博士在空中挥舞着叉子,转向神甫说,“说实话,我真弄不明白,像克里斯托福罗神甫这样一位完美无缺的虔诚信徒,一位深谙世事的人,竟忘了他的评判在讲道坛上是如何的精彩纷呈、恰如其分,但就骑士的辩论(恕我冒昧地说)却给了一个毫无价值的评判。当然,神甫比我更清楚任何事只有在其应有的位置上才美好的道理。我想,这次他只是想用一句玩笑话来回避这一难以评判的争论罢了。”

怎么能反驳这个从如此古老常新的学问中演绎出来的理论呢?没有法子。我们的神甫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唐罗德里戈先生,为了了结这一争论,就提出了另一个问题。“对了,”他说,“我听到米兰有些关于和解的传言。”

读者想必知道,这一年里有一场有关曼图亚大公国统治权之争论。温琴佐·贡札加公爵去世后没有男性子嗣,他的爵位便落到了他的近亲内韦斯公爵手中。法王路易斯十三世,或者说首相红衣主教黎塞留,很喜欢这位在法国出生的意大利血统的君主,充当他的庇护者。而西班牙王菲利普四世,或者说奥利瓦列斯伯爵——通常称为伯爵大公,因同样的原因而反对他,因而对其发动了战争。由于公爵的领地是帝国的封地,双方便在国王费迪南二世的宫廷里通过密谋、威胁、恳求等向其施加影响,前者催促他同意授权给新就任的公爵;后者却希望他拒绝,甚至提出帮忙将新公爵驱逐出去。